十五 遭劫
作者:
濮颖 更新:2015-12-20 18:25 字数:3146
此刻的青城督军府外设有岗哨,哨兵们身穿戎装,肩背上了膛的步枪,来来回回地穿梭踏步。一道水磨砖砌的城墙,外围旧木森森,虽是冬天却依旧茂盛。
青城是一座古城,自古以来就是兵家相争之地,又属北地,民风彪悍。蒋千年的府邸位于督军府的西北,相距不过几里路。
今日的将府不消说是张灯结彩,西式的大厅里铺着深红色厚重的地毯,任由人来人往,确是没有一点声音。大厅的正面墙上挂着巨大的鲜花花团,五颜六色,一只豪华的水晶吊灯华光四射,将这个颇具现代气息的大厅映照得异彩缤纷。
蒋夫人着一袭枣红色的金丝绒旗袍,脖子上挂着一串东珠项链,满脸的喜气无法言表。蒋千年依旧一身督军制服,只是换了全新的。蒋英正在房间里,对着宽大的穿衣镜,不耐烦地试着腕上的手表。他的脸轮廓分明,眉眼间有一丝冷峻,下巴很坚挺,使得他看起来有点像硬派小生。
他的脸上并没有做新郎的喜悦,因为他根本就没见过梅晓倩,所谓蒋家大少爷看上了梅家大小姐只不过是蒋千年对梅家的托辞。他只知道梅家是宁州的望族,梅晓倩就是一个旧式的女子,怎么也比不过他心中那个叫做心如的女人。心如是他在上海读大学时的同学,她美丽,高贵,会画西洋画,会讲英文。他们第一次遇见便相见恨晚。他抬起脸看看镜子中的自己,突然看见心如穿着浅色的衣裙,披散着瀑布一样的卷发,向他走过来,蒋英未来得及转身,心如便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心如的呼吸均匀,一阵阵热气荡漾在蒋英的耳边,蒋英的心立即狂跳起来。他转过身,看见心如迷蒙的眼睛,她的小嘴微微张开,唇色如带水的樱花,娇艳欲滴。蒋英呆立着,心如莞尔一笑,把自己投进蒋英的怀里。
将英又碰到心如的身体了,那么软,那么柔,他控制不住自己,一下子将眼前的这个女人拦腰托起。屋子里的灯灭了,心如像一朵柔媚蚀骨的玫瑰在蒋英的身下再一次怒放,窗幔上,两个身影层层叠叠地交错在一起。正在缠绵之时,心如突然不见了,蒋英急切地叫到:“心如,亲爱的。你在哪?”
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大少爷,您准备好了没?”蒋英一下子醒来。他苦笑了一下,哪里有他的心如,心如早就去了日本,现在的蒋英要迎娶的女人姓梅,叫梅晓倩。
“就快好了。”蒋英端起桌上的咖啡轻啜了一口。
“督军与夫人在大厅等你拍照”
“知道了,我就来。”蒋英有点不耐烦,他的眉头皱起来,越发冷峻。
虽是冬日,屋子里还是有点闷,恰如蒋英此时的心情。他推开窗户,想透透气。拉开耦合色的丝绒窗幔,里面是一层白色的窗纱,督军府的建筑是现代的,还带着一点西洋的味道。突然,蒋英看见窗外闪过一个黑色的人影,只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是看错了,因为他的卧室在二层,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悬空闪过?除非江洋大盗。督军府上岗哨森严,平时连麻雀飞进来都难,他揉了揉眼,想到自己近来神思倦怠,定是花了眼。就在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个黑影又嗖地闪过,这一次很清晰。蒋英紧张起来,他立即拉开抽屉,取出一把德国毛瑟手枪,敏捷地闪到窗幔的后面,睁大眼睛死死地顶着窗外。黑影过后,没有一丝声音。蒋英屏住呼吸,轻轻地从侧面关窗,就在此时,一把匕首嗖得一声飞进窗内,不偏不倚地插在北墙上的一幅油画上。蒋英关上窗,一个健步来到画前,拔下匕首。这把匕首通体动用秘银打造,线条流畅,不长不短,不宽不瘦,把手上还镶着一颗紫金玉石,在灯光熠熠生辉,寒光刺眼。
跟着匕首一起的是一块米色的丝绢,丝绢上赫然绣着一朵含苞待放的梅花。蒋英看到这朵梅花心中一颤,莫非这一切与梅晓倩有关?他忐忑起来,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这个匕首是谁带进来的?又是谁这样的胆识与功夫能进入戒备如此深严的督军府?今天是他大婚的日子,是督军府大喜的日子。今夜他的新娘梅晓倩将会乘着督军府派出的专列来到青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将英坐不住了,他思考这件事要不要告诉父亲。告知,督军府上下将是一片混乱,母亲蒋夫人必定惊慌失措,督军府到底是办喜事还是抓盗贼。不告知,万一今晚出什么大事情,后果不堪设想。年轻的督军参谋,新郎蒋英陷入了两难之中。
小厮又在门外催了。摄影师早就在楼下等待,蒋家上下已经准备好一切,只待大少爷下楼。蒋英说知道,即刻就来。
大厅里聚满了人,大家都在等着今日的新人。看到蒋英下楼,蒋夫人的眼睛眯起了一条缝。”快快!一家都在等你。今天这个全家照是你未成人的纪念。等到新娘子进门的全家照就又是另一番意义了。”
蒋英下了楼,立即引来众人的掌声。各路侍从,八方宾朋毫不吝惜地将赞美之词送给这位英俊的青年。蒋英笑着,与家人一起在摄像师的摆弄下拍了一张又一张照片。
蒋千年的心里知道,要不了几年,蒋英即将出任督军,接替他的位置。无论从出身到学识胆魄,这个督军都应该是这位嫡出的大公子无疑,他底下的两个儿子蒋均与蒋允却很是不服气。蒋千年却不知道蒋均与蒋允一直在笼络军中的大小将领,提议推选。推选的理由很简单:蒋英在上海学的是中文,并不熟悉军政。而蒋均与蒋允上的却是西点军校。无论从哪里来讲,蒋英都不能胜任督军之职。蒋均与蒋允是一母所生,自然互相提携,无论谁将来做督军都不会有嫉恨之说。
自从孙传芳投靠张作霖后,五省联军撤退江北,江北军中的葛鹏飞,李靖宇势力渐渐扩大,蒋均早与二人勾结成了一团。只等将来军中提议遭到父亲的否决,就准备与葛赵联手,夺了父亲的帅印。
蒋英的心中一直思忖着那把匕首和那张画着梅花的图案,显得心不在焉。小妹蒋玲看出了兄长的不悦,立即走到跟前悄声问道“大哥心里还是放不下心如?”
蒋英看了眼前娉婷的小妹,狠狠地瞪了一眼。蒋玲抿嘴一笑,跑开了。
天色彻底昏黑了下来,按时间算,督军府的专列应该在凌晨12点之前到达青城。蒋千年示意大家都先稍作休息。蒋英来到花厅,花厅三面玻璃一面青砖,一律种植兰花,石桌石凳,十分雅致。从花厅的玻璃门向外看去,一团黑影,突然间,一阵北风呼啸而来,吹过花厅,像野兽般地号角叫,紧接着,哗啦啦一阵大雨。
冬雨要么不下,下了便是淋漓不尽。蒋英感到全身冰冷,直觉告诉他:今晚一定会出大事!随即,他从砖墙上取下一把雨伞,闪进了雨中。
此时的白鹭洲也下起了瓢泼大雨。梅晓倩还在车内,只是车已换了,不是汽车,而是马车。她的眼睛被蒙上一层黑色的布罩,嘴里也塞进一团纱一样的东西。翠屏已经不在她的身边,被人拖上了另外一辆车内。她努力地回想刚刚那一幕,惊心动魄。一路强人大概有三十多人,为首的身穿一件褐色的青衫,骑着一匹剽悍的黑马。随从人等皆是清一色青布短打,显得精悍灵活。他们将四辆车团团围住,不出一丝声音,连坐下的马驹都是那么的安静。等到车身停稳,从马上跳下七八个人,迅速打开车门,将司机与随从押出车外,并不劫财,也未害命,只将晓倩与翠屏塞进路边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内,随着一声清脆的哨音,马车奔腾,哒哒哒一路急驶。
晓倩知道自己遭到了土匪的抢劫,她万念俱灰。生了想死的心。可是自己已经被牢牢绑定,动弹不得,如何去死?她想到了齐思铭,早知如此,不若当初私逃出家去金陵去找思铭,也不会落到如此的境地。她不由得恨起了父亲,恨起了母亲,恨起了那个叫做梅府的家来。
不知行了多长时间,马车放慢了速度,晓倩知道,一定是到了地方。她眼睛一闭,心下想到:今日一定是劫数难逃,这如花似玉的处子之身必遭强人侮辱。想到此处,泪如雨下。马车缓缓前行,晓倩仔细用耳朵辨听,雨已经停下,好像进了一座大院之中。
离白鹭洲近两百里有一座山岭,三面环水,岭上丛林密植,曲折迂回,相传这里曾经有过凤凰栖息,山头便叫“凤凰岭”,风凰岭得于地理位置好,易守难攻,一直是山匪的根据地。这些山匪都是以抢劫来往商人财物为生,也没有过杀人越货,更没有过强抢民女。多少年来,也没有军人来剿匪。此时的梅晓倩就是被这路山寨盗贼抢到了凤凰岭上。
凤凰岭的清风寨便是山匪们的所在,清风寨前厅是一位木结构的大敞厅,叫做“聚义厅”,聚义厅的火把日夜不能熄灭,寨主董大有个癖好:抽大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