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病是养出来的
作者:彊疆      更新:2016-01-06 20:49      字数:2694
    13、病是养出来的

    这段时间,焦彪连长老是抹胡茬。抹也没用,棘手的事不是抹胡茬就能解决的。它不同于打仗,打仗他不含糊,何况新四军大部队早已开到沿江一带了,即使有困难,也可以请他们解决;只是这些事,都是直接牵涉矿上生死攸关的大事,矿上事他不懂。指导员懂,可指导员住院,而且伤势还很重。他去过几次,但每见到那伤情,到口边的话又只得咽回。现在情况越来越严重,别无他法,只得再去医院。

    那天指导员可忙啦!就见他腰带紧束、短枪斜佩,正眉飞色舞一个劲地向石谷他们介绍采矿场上那钻机与坚硬的石场作着“空空咔咔”地对决,介绍那上千名忙忙碌碌却极有秩序在忙碌的矿工,介绍那一车车磨盘大小的铁矿石刚被送进破碎机咔咔几圈就成了矿砂,就运上了站台处的小火车,小火车就冒烟,就鸣笛……

    突然,破碎机疯狂了,喷涌的不再是铁砂,而是一门门钢炮!江尺君并不惊讶,只是自豪,就跑上前搂抱住炮管大谈其来之不易……正炫耀,狂风袭来,咔咔咔,一门门钢炮被卷到空中,哐哐哐,再一起齐齐整整落到小火车上!

    江尺君大惊,叫着嚷着跑过去,钢炮!钢炮!我的钢炮!

    早已站在火车头前的石谷大佐已命令小火车开动,一面狂傲地向江尺君挥手,江先生,感谢你的发现了盘龙山铁矿,感谢你的为大日本皇军造出这么多的钢炮!你是大日本帝国的英雄!大大的英雄!

    江尺君愤怒至极,扑上,死死拉住火车,火车却将他手臂越拉越长,越拉越细……仍是不放,仍旧大喊,钢炮!钢炮!我的钢炮!

    双腿就在病床上一阵胡乱踢蹬……

    护士吴艳端着托盘进来,惊问,指导员,怎么啦?怎么啦?

    江尺君醒了,眨着朦胧睡眼,什么怎么啦?

    吴艳小巧玲珑,二十二岁,自江尺君负伤回到军部医院疗伤,她就一直负责护理,早已熟悉。

    “又是梦到石疙瘩?他的伤早好了,已回部队了。”

    听说石疙瘩伤势已好,江尺君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噢,回部队了?

    吴艳将托盘放上床头柜,弯腰为江尺君拆纱布换药,一边噘着小嘴抱怨,指导员,你除了关心石疙瘩,就不再关心别人?

    江尺君两手编织,垫于头下,微笑道,当然关心,比方江龙、吴勇、二狗、木根……

    小护士不爱听,您尽喜欢战士,那些排长班长就不喜欢?

    江尺君辩解,谁说我不喜欢排长班长?那一排长和我关系最好,他是江西人,别看他生相凶狠,其实心地善良,见了任何人都喊老婊,他还说和我是嫡嫡亲亲的姨老婊哩!还有二排长,他——哟哟哟!往伤口塞药棉的钳子忒重,江尺君疼得咧嘴,就想起,立马换了话题,哦哦哦,当然还有我们那几位班长。唉,听说你认识我们一排的那个秦班长,是吗?

    手就轻柔起来,一下一下轻轻给指导员臂膀处的伤口擦拭碘酒,一边装着若无其事地轻声应着,嗯。

    这次擦拭得温柔,江尺君彻底明白,你俩怎么认识的?

    两根小玉指拈着药瓶在伤口处轻轻撒上消炎粉,再用纱布柔柔裹缠,是炸芜湖鬼子飞机场那次,他负了重伤,也住到了这儿,也是我护理……他是个闷头驴子,三捶子打不出个一个屁来,讨厌!

    江尺君知道姑娘是正话反说,于是夸奖,其实秦梁同志非常了不起,不仅作战勇敢,更会用头脑,在我们那么多班长中,数他最棒呃!

    小护士低头一笑,最棒?棒棰还差不多……

    正说着,焦连长进来,见小护士那纤细的小手在指导员臂上缠着裹着,脸蛋还洋溢着笑容和羞涩,心想,这指导员真是艳福不浅啦,矿上挂个老板娘,医院又搭个小护士!于是嗓门提高,奶奶的,完了!完了!这算彻底完了!

    江尺君急忙坐起,惊讶,老焦,又怎么啦?

    焦彪狠抹几下胡茬,瞪眼,怎么啦?你说怎么啦?柯夫人被日本人抓走了!

    江尺君“啊”地一声惊叫,就见臂上那刚换过的雪白绷带上又洇出一片鲜红,且范围越洇越大!

    小护士慌了,急喊,指导员,不能激动!不能激动!就拿过镊子纱布,要帮着更换。

    江尺君摇手制止,转向连长,老焦,你不是说,柯总遇害后,柯夫人是石谷亲自任命的董事长吗?怎么又把她抓了?

    老焦愤然,何止是抓了柯夫人,这些日子鬼子天天逼着矿工把铁砂运向江码头,稍有不从的,就用机枪扫射……奶奶的,现在矿上变成屠杀场啦!

    啊?江尺君已下床,正要站起,一个趔趄。

    老焦急忙搀扶,指导员,你……

    伤没问题,只是……仿佛就看见柯夫人正遭受鬼子皮鞭的抽打,就看见那些残暴的日军正用机枪扫射着反抗的矿工……焦急间,就看见拿镊子纱布呆立一旁而不知何为的小护士,心里一动,几天前那个朦胧方案已渐渐明朗开来,就招手,将老焦和小护士喊到一处……

    一小时后,焦彪连长果真把司令员和周参谋长领了进来。

    那时,病房里正玩着“捉迷藏”:小护士蜷在床肚下;江尺君双眼蒙蔽,半蹲身体,蹶屁股,伸脑袋,两臂张开,四下摸索,嘴上喊道,小猫小猫藏好到,老猫老猫来找了,老猫叫一声——喵呜!再摸,再喊……

    司令员见状,恼火,瓮声喊道,江指导员,你玩得好开心喽!

    江尺君急忙取下眼上蒙布,战战兢兢,立正回答,报告司令员,我、我……满脸检讨神色。

    护士趁机从床肚爬出,小老鼠般溜走。

    司令员狠瞪一眼。

    焦彪上前,奶奶的,司令员,我没说错吧?指导员的伤早就好了!

    无事生非,是该归队喽!司令员满脸怒气。

    江尺君早成了受罚的学生,语言哆嗦,我、我听首长的,首长说归队,我就归队,首长说不能归队,那、那我还在医院多养段时间。说着,又向小护士溜走的方向瞟去一眼。

    司令员气得直扬下颏,周参谋长,你说,你说!

    周参谋长用两根鸡爪指捏着眼镜框向上推了推,也显出严肃,要是伤无大碍,那就归队吧!随后补上一句,在医院养长了,也会养出毛病来。

    司令员就问江尺君,那你说说,石谷已彻底掌控了富昌铁矿,正逼着矿上把矿砂运向日本,你们打算怎么办?

    江尺君嗫嚅,这段时间我都在医院养伤,那边情况一概不知,这事得问焦连长。

    司令员就看焦彪。

    焦彪重重抹一下胡茬,办法有!

    “说!”

    “我们已让战士跟当地一个做炮仗的老头学做炸雷,只要有了那家伙,对付小日本就有办法了!”

    司令员将脸调向江尺君,仍是咄咄逼人,真的?

    江尺君还是吞吞吐吐,这,这我不知道。又把目光转向焦彪,焦连长,既然你的作战方案都想好了,还要我回去干吗?我的伤还没好哩,还是让我……

    司令员又瞪上一眼,你能在这里捉猫猫,还说伤没好?周参谋长说得对,在医院养长了,也会养出病来的!给我马上回盘龙山!

    江尺君立马昂首挺胸,坚定答道,是!

    司令员扫了一眼,需不需要增加一点兵力?语气明显平和下来,至少下降两个声线。

    江尺君大脑稍一转动,说得诚恳,现在支队正同清水师团打得艰苦,就不再给首长增添麻烦了!

    焦连长急忙插话,对,有指导员回去,我们就不怕石谷那个老狐狸了!就帮着收捡行李。

    司令员见江尺君臂膀绷带上仍有新鲜血迹,心疼,那就带个护士吧,以防万一。

    江尺君和焦连长见目的达到,高兴,步伐异常整齐,“啪”的一个立正,是!

    就在司令员转身的瞬间,周参谋长诡秘地用指头点了点江尺君……

    14、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