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惨重的代价

    战争来了，浩浩长江已没有了往日的精彩。客轮少了，货轮少了，连往日那些在浪谷放罾浪尖撒网的渔翁也不见了！唯能常见的，就是那些插着太阳旗载着荷枪实弹的日本兵狂傲得不可一世地在江面上横冲直闯的日军巡逻艇……

    傍晚的天空有云，破碎而浓厚乌紫。

    江面是红的，落日西沉的红。往日，这种红是透亮的，金黄的，映得宽阔江面上每一个波峰浪尖都是透亮、金黄的，甚至连江岸及江岸两边远近的村庄、树木，都是同一等颜色。这日没有。这日在那破碎浓厚乌紫的云块在霞光的映照下，是死色的，死色的红！这种红，是经过夕阳扎刺的——夕阳的钢针先是对着那浩渺的江面重重一扎，就扎刺得江面一个抖动，犹如人的一阵痉挛，接着就红起来，红得暗起来，紫起来，紫到一定程度，就成了死红！

    江尺君和焦连长就是在这个时候带着战士们秘密绕到一个叫江湾的江堤边埋伏的。江湾在蒹葭浦下游，离凤凰矶码头已有十多里远了。这里是一个很大的内湾，就如一只张满的大弓，将长江主航道紧紧地给拉拽过来，过往的船只也就不得已跟着绕进这里，兜个弧，再绕出去。内湾主航道离东岸近，且江堤两边都有着密集的芦苇的遮掩，这是伏击日军货轮的绝佳地。

    按事前分工，焦连长带领二、三两个排埋伏在江堤上，负责火力狙击；江尺君带一排战士隐藏在江涂芦苇丛中。

    这一仗是非打不可，是不得不打。

    那日听说先生已回，耿常新连夜冒险赶来，把石谷以武力强迫工人向码头运送铁砂，短短一个多月，已有近百名矿工因抵抗而惨死在日军枪下，以及花董事长被扣押，逼葛总经理表态……等等情况一一叙说，说着说着，七尺男儿，竟潸然泪下。

    “先生，如果新四军再不为我们想想办法，那不仅是富昌铁矿完全被日本人霸占，今后更是不知有多少工人兄弟会继续惨死在他们的枪下。先生，救救富昌铁矿，救救富昌铁矿那二千多名工人吧！”

    江尺君绝非铁石心肠，富昌铁矿不仅有他的阶级兄弟，更有他的梦啊！听了耿常新的哭诉，他怎能无动于衷，麻木不仁？但他终究是个极富涵养的战斗指挥员，他不敢莽撞，也不能莽撞，更不得莽撞，为集思广益，他把连长排长召集来商议，就分析，如果这次不作理睬，不仅让矿工失望，更让石谷尝到轻而易举就能将中国铁砂运回日本国的甜头，果真那样，石谷日后势必会更加肆无忌惮；如果以武力正面碰撞，无论是人数还是武器，都无法与日军抗衡，一旦失败，石谷气焰同样会更加嚣张……最后一致认为，对日军的这次行动，既要用武力给敌方以教训，又要避免与敌方发生正面碰撞，而且一定要取胜，让石谷确实感受到他在盘龙山地区的压力！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迫使石谷今后无论是在运送矿砂，还是对待矿工的态度上，都有所顾忌而不敢轻举妄动为所欲为！于是，一个避开与日军正面交锋的方案就这样敲定。

    也算幸运，为了这次任务的完成，还顺利弄到几只舢板。舢板同样隐藏在江涂的芦苇丛中。江尺君就伏在舢板后，他的右边是一排长，一排长右边是一班长秦梁。护士吴艳就伏在指导员左边，她将药箱放在面前，不时看看指导员右臂处的绷带，痛吗？江尺君立即竖出食指，轻轻“嘘”上一声。吴艳只得缩回手，借机向秦梁瞟去一眼。秦梁当然看见，也回看一眼。一排长发现，狠狠瞪去一眼，闷声说，这是打仗！秦梁立即将脸面调回，只看上游下来的船只。爱情服从战争，小护士也懂，但还是有点失落，有点怨恨。这些微妙的动作没能瞒过江尺君的眼睛，就掐一片芦叶，轻轻挠了一下排长，又用嘴角向两边扯动。一排长明白，但还是向那男女瞪去一眼。

    日本货轮终于从凤凰矶那头开来。

    一共四艘，每艘货轮前面都插有一面太阳旗，那旗的中央就如突然从江中捞起一坨圆圆的死红，“啪嗒”一声搭在那块白布上，恐怖而僵硬地悬在货轮的上空张扬、炫耀。货轮先是鸣了声长笛，接着就在轮前剪出两条细细白浪，渐渐地，白浪变得宽阔起来，宽阔的边缘上就有了抛动的浪花，就能听到货轮机器的轰鸣声，听到江浪拍打轮舷的哗啦声……这时，整个江面就抖动起来，连大堤也在抖动。就能看到货轮上押矿砂的鬼子兵，那些怀抱长枪得意洋洋站在船头显得骄横拔扈的鬼子兵！

    货轮鸣叫了，先是领前那艘叫“春山日丸”的货轮在叫，接着是第二艘、第三艘……一起连接着叫，叫得悠长喧嚣目空一切肆无忌惮！

    一排长又气又急，就用拳头砸沙滩，说指导员，怎么回事？还不响？就见指导员那右臂裹缠的绷带上又渗出鲜红鲜红的血渍，而且还在不断地滋洇……小护士急忙打开药箱，拿出药棉、纱布，为指导员小心包扎。

    一排长狠狠瞪了小护士一眼，妖精！指导员又看了他一眼。

    就在这时，江中“轰隆”一声巨响，一道火光冲天，“春山日丸”爆炸了！

    不等鬼子回过神，又一声巨响，第二艘“高山见丸”也爆炸了！

    狡滑的敌人似乎知道这爆炸是来自何处，急忙命令剩余的两艘调整方向，加速向江北开去……

    这时，埋伏在江堤上的焦连长见水下爆炸没能全部完成任务，急令二、三两排战士向货轮射击。

    这种射击是愤怒的，这种愤怒是被日本人那种傲慢的鸣笛声激怒的，是被日本人把中国的资源拿去制造武器回过头再用这些武器屠杀中国人民的罪恶行径而激怒的……他们把所有憋住的愤怒统统用在扳机的扣动上，但武器不行，尽管主人使足了力气，但枪膛里的子弹还是一发发漫不经心一下一下悠悠然在“嘎——砰”、“嘎——砰”、或者只“嘎”而不“砰”，抑或是只“砰”而不“嘎”，单调、苍白而无力！

    （注，关于当时狙击的情形，小查剧本中有镜头：）

    实选镜头7：

    江堤上。日。

    【焦连长指挥战士猛烈射击。日本货轮仍是鸣着长笛傲慢行进。

    二排长：（急得跑到焦连长面前）连长，我们要是有钢炮就好了！

    战士甲：（边射击边嘟哝）就怪指导员，要不把钢炮给了川军，早就把小鬼子的货轮打沉到江底喂鱼了，免得受这窝囊气！

    战士乙：谁不是这么说哩！

    焦连长：（重重抹下胡茬）奶奶的，说那管啥用？打！

    二排长：打！（射击。）

    【战士们纷纷射击。有的枪无子弹，从子弹袋里抠，抠出的全是一节节柳枝棒，气得将小树棒纷纷砸向日本货轮。）

    【小树棒蝗虫般飞向日本货轮，落在货轮不远的江面上，随着江浪漂荡……

    实选镜头8：

    日本货轮上。日。

    【一支支柳棒落到货轮上，少佐拣起一根，蔑视地看了看，剥开皮，放口中吹起了日本小调。日本兵全学着吹起来。

    【江面一片柳哨声……

    焦连长和两个排的战士急得更是站起，边射击边叫骂，但终因枪短莫及，无法拦截日本货轮！

    江尺君见炸船任务只完成一半，又见焦连长两个排的火力也无法阻拦货轮前行，更是焦急！

    执行第二套方案吧！一排长提议。

    血渍在滋洇。江尺君知道执行第二套方案的后果是什么，但形势危急，作为一个指挥员，他不得不当机立断，于是将攥紧拳头的左臂抬起，重重向下一压，开始！

    一排长砸拳头，开始！

    说着，一排长和指导员、秦梁已帮着从芦苇丛中推出两只舢板，由四名战士登上，各抱一个炸药包，快速向两艘货轮追去……但不等接近，日军枪响炮响，两只舢板一个前栽，扎进江底，成了两只倒立的蜻蜓。江面陡增一片黑红！

    天色黯淡。

    一排长更急，再砸，第二组两只舢板又冲出去，但仍不等接近，枪响炮响，两只舢板又是一个侧翻，成了两只仰肚的蛤蟆……

    就在这时，石疙瘩来报，说石谷大佐已带领青木中队从蒹葭浦方向跑步过来。

    情况危急。江尺君急把焦连长喊来商量，当即决定，由焦连长带上二、三两个排，另从一排抽调部分战士，去上游狙击，他和一排长及秦梁那个班继续留下炸日本货轮。

    失败是成功之母，这话真对。根据教训，为分散船上日军兵力，江尺君根据前两次失败的教训，决定这次同时出动四艘舢板，从多个方位向日本货轮发起冲击。秦梁见班里战士所剩无几，看一眼指导员和排长，说我上！小护士就“啊”地叫了一声！一排长正要瞪眼，见班长秦梁已推出舢板，出了芦荡……这才想起，就如吼狮一般扑过，将秦梁重重拉到身后，说你和小吴保护好指导员，这是命令！说着，已跳上舢板，和另外三只小船飞快向江心冲去！

    这时，上游枪声激烈，江尺君知道焦连长已同石谷交上火，情况危急，只得横下心，大声喊道，秦班长，火力掩护！就一齐向鬼子货轮射击……

    日军武器虽然精良，但终究寡不敌众，在四条舢板的合力冲击和岸边火力的支援下，货轮上那几个押货的日军早已吓得呀呀怪叫，乱作一团！

    就在这时，四只舢板追上，一齐点燃火药，隆隆八声巨响，日本最后两艘货轮与四只舢板几乎同时爆出冲天火光！

    这时，天已完全黑暗下来，再也看不到江面那汹涌澎湃死红的颜色，唯有的只是江涛那砉然撞击的响声和战友们撕心裂肺的呼唤，一排长——

    15、钢炮的最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