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扑朔迷离

    “好啦，大家都起来吧。”文帝扬臂一挥，缓缓坐在了椅子上，纵然是一身平民打扮，仍然抵不住周身散发出来的层层贵气。

    “谢皇上”一阵此起彼伏的声浪之后，跪在地上的人们接二连三的站起来。

    唯有薛黔瘫软在地上，像被抽去了骨头似得，下垂的脑袋恨不得贴到**上了。

    文帝冷眼瞥向薛黔，魏公公马上会意的几步走过去大声呵斥道：“太守大人，皇上刚才问你的话可是没有听见？”

    薛黔全身一僵，战战兢兢的说：“回、回皇上，卑职听见了，只是……只是葛大人已经西去，而且淳于意也已经画押认罪。”

    淳于意听罢双臂一呼，埋首在地，愤声而起，“皇上英明，草民在牢中受到酷刑，薛黔是在我昏迷之时，命人抓住我的手画的押。”

    文帝一听凛冽的表情瞬间更加阴沉，“哦，薛黔，淳于意所言可有此事？”

    “你、你、你信口雌黄！”薛黔跪在地上转个身，双眼瞪向淳于意愤愤说道，“淳于意，你休得胡言，明明是你自己俯首认罪，现在竟然又含血喷人！”

    “皇上明鉴，此人已经害死葛大人，现在又想加害本官，皇上，您要给微臣做主啊！”薛黔又转身叩首下去，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好像自己真的十分无辜。

    此时，站在一边的缇萦趁身边的官兵正在愣神的关头，赶紧从束缚中挣脱而出，几步跑过来，捡起地上的卷轴，再次跪倒，扬臂上呈，“皇上英明，这张卷轴上的签名和手印不下两百余个，在此围观的百姓也可以作证，淳于意绝对不是薛大人口中为了钱财胡乱开药的庸医，还望皇上明鉴！”

    “哦，呈上来让寡人一见。”文帝随口说道。

    魏公公赶紧上前几步将缇盈手上的卷轴拿走，快步递去给皇上。

    文帝展开卷轴上下看了几眼，随后合上放在桌前，低头望着缇萦问道：“小姑娘，你是何人？”

    “回皇上，小女乃是淳于意的小女儿淳于缇萦，眼见着父亲被冤枉，不得已才来扰乱刑场。”缇萦挺拔着脊梁跪在地上，面对龙颜不卑不亢。

    文帝俯首看着下跪的缇盈，目光不由得变得柔和起来，脸上也浮出一许几乎不可见的笑意，“呵呵，淳于缇萦，你可知扰乱刑场该当何罪？”

    “理应受到杖刑。”缇萦面不改色的回答。

    “你不怕？”

    “小女当然害怕。”缇萦的面色更加坚毅，“但为了爹爹，就算害怕小女也在所不惜，如果皇上肯听我爹爹申诉冤情，就是被杖刑，我也值得。”

    文帝听完抿平唇线，一错不错的看着缇盈，好半晌都没有说话，目光中却充满了无尽的敬意。

    人群中，季风已经呆若木鸡，他怔愣愣的看着场中的缇萦，脑中幻化出一幕幕与之相遇、相识、相处的画面，他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有些柔弱的女子，内心竟是如此坚强。面对皇上，她不卑不亢，义正言辞，为了父亲，她褪去娇柔，挺身而出。

    刘启见事情都在朝自己预料的方向发展，脸上不禁荡漾起温柔的笑意，他转头见季风神情呆滞，面有异常，不禁疑惑：“季风，你怎么了？”

    季风从震惊中抽身出来，局促中慌忙敷衍了一句“哦，没事”。

    “好！”一直沉默不语的文帝忽然开了金口，面上喜色浓郁了几分，“淳于缇萦，既然你有心当个孝女，那寡人就成全与你，来人啊，杖刑伺候！”

    皇上一声令下，全场哗然，刘启和季风也是一骇，万没想到皇帝会如此出牌！

    怔愣在一边的打手闻言也都是一个激灵，刚才还笑容满面的皇上怎么一下子晴转多云要杖罚缇萦，他们快步跑过去将缇萦从地上拽了起来。

    此时，在人群中的唐安见事情突然有了变化有些把持不住了，隐在人群中高声呼喊道：“淳于大夫冤枉啊，请皇上明鉴！”

    他这一声之后，最先得到了那些难民的呼应，他们也都高举起双手，纷纷重复着唐安的话，“淳于大夫冤枉啊，请皇上明鉴！”

    一边跪着的淳于意不忍看女儿被罚，也急急磕头呼喊，“皇上开恩，皇上开恩啊！”

    文帝扭头看向淳于缇萦，见她面色惨白，虽然紧咬着下唇，面露惧色，但目光却异常坚定。

    眼见着她又被那两个大汉扣押到长凳之上，扬起的棍杖就要落下的时候，皇上终于又一次开口。

    “且慢！”

    他这一声，让在场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人们立刻安静下来，面目紧张的观察着事态的变化。

    “淳于缇萦，你口口声声说你爹是被冤枉的，但这卷轴之上的签名和手印除了让寡人产生同情怜悯之心外，对本案并无任何作用，你让寡人怎么相信你的话？”

    缇萦虽然被按在长凳之上，但尽量提起底气，让自己的声音不卑不亢，“回皇上，我有证人！”

    这是缇萦手上最后的筹码，只能等到无可奈何之时拿出来作为最后的赌注，因为一旦让这些证人出场作证，他们日后的生命便将无法保证！

    “哦，那你的证人呢？”文帝面色从容，并不意外。

    魏公公听罢扬声喊道：“传证人！”

    此时地上的薛黔惊慌失措的看向人群，心肝脾胃肾已经跟着碎成了渣渣，在他办案期间，很多重要的证人一夜间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以尽，他让葛洪忠出去寻找他们的下落，可找了几天都没有见到他们的踪影，若是这种时候一一出现，一定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俄顷，人群中突然略有骚动，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了过去，只见密密麻麻的百姓之间，被硬生生分出了一条路。

    而路的尽头，一顶华丽的金玉镶边的轿子，缓缓抬了进来。

    众人面面相觑，小声低语，都在揣度这证人的底细。这时，就见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的中老男人从轿中走了下来，藏青与银色相互交织的搭配，看上去华贵又不失格调。

    刘启见罢淡淡一笑，心里不由得骂道：“哼，你这个老狐狸总算出来了。”

    这人哪里是什么证人，他就是幕后的大黑手陈琦。

    一早听见太守府的人传来消息，陈琦也并未担心，心里暗笑：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还敢与老夫较量，真是不自量力！他只道是太子耍的什么花招，皇上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呢？直到葛洪忠派去的人将相同的消息又说了一遍，他才知道这件事并非玩笑。

    在事情没被闹得更加难以收场之前，他只能亲自出马了。

    陈琦下轿之后，先是缓步上前几步，然后跪倒行礼，“老臣陈琦参见皇上。”

    文帝一见故作惊讶的问：“免礼免礼，镇南王，你怎么来了？你不会也是来为淳于意鸣冤的吧？”

    “冤？”陈琦冷哼一声，朗声说道：“微臣倒是想要听听这淳于意到底有多冤！”

    说话间，已经有人在凉棚之内，准备好了一把椅子。

    文帝笑呵呵的招呼陈琦过去，“也好，也好，你来的正是时候，能让京城内的百姓们都如此关心的案子，王爷你也过来跟着一起听听、看看吧。”

    这时，已经从人群中走出等在一边的葛三，他快步走到空地中央跪下，“奴婢参见皇上，参见王爷，奴婢就是淳于意案件的知情者，葛家之前的总管家，葛三。”

    人群中的葛洪忠望着不远处的葛三攥起了拳头，他额角憋出一条一条的青筋，一下一下清晰的跳着，他恨不得扑过去将葛三按在地上打个满地找牙。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我葛家这些年对你不薄，你今天却跑到这来给别人作证，看我下来不扒了你的皮！”葛洪忠忍不住在心里骂道。

    炎炎烈日之下，人人都是面目焦灼汗流浃背，但却没有一个人选择离开，皇上都来了，他们怎能离去，大家都想亲眼看一看，看一看这苍天之下，到底还有没有公理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