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风口浪尖(下)
作者:
彊疆 更新:2015-12-11 16:34 字数:2833
26、风口浪尖(下)
丁木清副书记听说大队果真为陶坑队派了干部加强了力量,第三天就赶到了陶坑队。
丁木清那年五十出头,人不仅生得脸黑、腮眍,更让人害怕的是他若遇上不高兴或是正在批评人的时候,他那深陷的眼窝里射出的两道青光更是咄咄逼人,让人见了就浑身酥软、颤栗!所以,社员当面都亲亲热热点头哈腰喊他丁书记,背地里都一律叫他丁“黑头”。丁“黑头”有个习惯,除了盛夏穿一件单褂不好披挂外,其它季节不论是冷是暖,上身都披着一件黑色或是蓝色的外衣,社员也给那这外衣送了极其威风个雅号,叫“大氅”!
丁木清副书记那天一早来到陶坑队屋,见沈幽兰和陶队长早在那里等候,就一耸肩上那件黑色中山装的“大氅”,问沈幽兰:“小沈啦,那两个卖茶叶的社员怎么处理啦?”
沈幽兰如实回答道:“丁书记,我看这事能不能让她俩写个深刻的检查,好好认识认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危害性,保证下不为……”
站着的丁木清就再耸一下“大氅”,眼窝里两道青光就“啪啪”射出,直逼对方,说:“小沈啊,你这年青人做事怎么就不讲原则性呢?这两条路线斗争是关系到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也是写个检查就能了结的事?”
沈幽兰解释说:“丁书记,我真的反复调查了,她俩采茶、卖茶,都是利用别人休息的时间出去的,并没有影响参加队里劳动。如果连这些……”
丁副书记不等对方说完,就反问道:“没影响队里劳动就行啦?小沈啦,你想,这是干集体,是干社会主义!如果社员都像她俩跑出去挣钱,那还叫走社会主义道路吗?啊?你连这简单的道理也不懂?”
小驼子急忙打开记工薄,讨好地说:“就是啊!丁书记,为这件事,队里的社员都在议论,说:‘上山采茶掐掐掐,下山就是二块八!’‘社员在队里累得头抵土,一天还挣不到一毛五!’丁书记,资本主义道路不堵死,这社会主义康庄大道谁还愿意走下去呀?”
沈幽兰就忘了自己现有的身份,开始辩解道:“丁书记,她们采点茶叶,卖点钱,想把房子翻修一下,不就是想过个安稳一点的日子吗?再说,我们干社会主义不也是想让大家过好日子吗?如果连这点也不放过,那我们整天累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陶队长觑了丁副书记一眼,见丁副书记那深陷的眼窝内的青光又在蓄势待发,就冲沈幽兰说:“沈主任,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们反对走资本主义道路还反对错了?要是我们错了,你就明着讲啊!”
沈幽兰说:“陶队长,走社会主义道路也没有说就不让老百姓过好日子!社员能找到过好日子的办法,我们为什么不去支持,反而要一棍子把他们打死呢?”
陶队长语塞起来,只说:“这、这、这……丁书记,你看,你看,沈主任反倒给我扣、扣帽子了!”
丁木清又耸动了一下“大氅”,铁青着脸说:“小沈啦,你现在已经不是普通社员,而是革命干部了,怎么能连这起码的社会主义觉悟都忘了?陶队长,上次决定交钱的时间还有几天?”
陶队长说:“最后三天。”
小驼子也说:“对!最后三天!”
丁木清说:“那好!小沈啦,这事就交给你和陶队长去办!要是后天再不把卖茶叶钱交出来,你就把她俩送到公社去!听见了?”
陶队长说:“听见了!丁书记。”
那天晚上,沈幽兰没有回家,就住在陈妈家,自然是谈些家里队里的事。陈妈见幽兰这几天疲劳,一定是困了,就催她先睡。沈幽兰确实想睡,就答应。二人解衣,各睡一头。沈幽兰往日倒头便能睡着,但这次不行,就总是想到那限期要交钱或是送人到公社的事。“这交了钱,那破旧的房屋怎么修缮?如送交公社关押,今后叫她俩如何做人?”
她想着她那两位可怜的同学,她要尽自己的一切努力,去解救她的两位同学。
她想到几天前,于福给她来信,说是中央一位曾被打倒的领导又要重新出来工作了,只要那位领导出来工作,中国的形势可能就有所好转!想到这里,她就作了一个大胆的设想,知道陈妈是个好人,就直接把想法同陈妈说了。“我得马上去,不然明天就来不及了!”陈妈理解她,就同她一道穿衣起床。幽兰说:“这深更半夜的,我去同学家,你起来干什么?”陈妈说:“这路上黑,我送你去。”幽兰说:“人多显眼,就我一个人去!”陈妈说:“那我送你到她们门口。”沈幽兰就这样连夜去了两位同学家。
第二天上午,沈幽兰同陶队长再次找茶花和陶芙蓉谈话,二人先是一口咬定没钱交,经过一番劝说,才慢慢疲软下来,同意第二天上午出工前一准将卖茶叶所得的钱如数交到生产队!
可就在又一个第二天到来的时候,陶队长和沈幽兰等了很久,等来的不是陶茶花陶芙蓉的送钱,却是哭哭啼啼的茶花的父母!茶花的父母远远就哭着嚷着,说是茶花连夜跑了!茶花的母亲就要揪沈幽兰和陶队长的衣领,边哭边闹:“队长啊,沈干部啊,你们赔我女儿呀!我的女儿从没出过门,现在跑了,叫她怎么活呀!你们要赔我的人呀!” 接着是陶芙蓉的父母也哭着找来,同样是哭着向沈幽兰和陶队长要人!
陶队长起始并不相信,只说她们是有意躲藏起来,借故来吓唬他们,并当机立断,要带小驼子去她两家搜查!沈幽兰也佯作十分恼火,声扬要配合陶队长去搜查。就在这时,小驼子慌慌张张跑来,说他头天晚上确实看见茶花和芙蓉逃跑了,他还狠追了一阵!陶队长这才不得不信,就知道事情闹大,急问幽兰怎么办。沈幽兰这才长长松了口气,说:“先把两家老人劝回去,我们去向丁书记回报,听听丁书记意见。”
丁副书记听说两个走资本主义道路的社员跑了,就“大氅”一耸,两眼青光扑闪,说:“这两个纯是畏罪出逃,一旦抓到,定要重重惩罚!”陶队长说:“她两个要是死在外面怎么办?”丁书记又一耸“大氅”说:“白天死就是白死,黑天死就是黑死!怕什么?”
有了丁副书记这句话,陶队长也就不再过问。
沈幽兰却一直无法平静。茶花和芙蓉出逃,这是她在万般无奈之下为她俩出的一道下策,但芙蓉是否真的跑了,有两个疑点始终不能让她放心。其一,那天哭着向陶队长和她要人时,茶花的母亲哭的是真真切切,而芙蓉的母亲不仅那天来得很迟,而且那种哭也纯粹装出来的假哭;再就是小驼子刘巨人,他说他亲眼看见茶花和芙蓉俩人逃走了,但凭他的为人以及和陶队长的关系,他为何不在发现有人逃跑的第一时间来回报,而是在事发后,当陶队长追问到这事时才吞吞吐吐站出来说话?“这里面又有些什么名堂呢?”沈幽兰百思不得其解,就又想到那个孙猴子的办法,见时间还早,就径直向陈家大瓦屋走去。
可刚到瓦屋门前,沈幽兰犹豫了。
此时,陈家瓦屋内正灯火辉煌:满满两桌客人正在推杯换盏,吃喝谈笑。沈幽兰这才想起,陈妈家是在为添孙子办三朝喜酒!
沈幽兰急忙停住脚步,摸着腰间口袋,口袋空空,分文无有,想着,只得转身回走。
这时陈妈看见,急追出来,热情招呼道:“呀!这不是沈干部吗?到门口了,怎么不进来?快进来!快进来!”
沈幽兰停住脚步,回过头,红着脸说:“大妈,实在对不起,今天是侄子三朝的大喜日子,做姑姑的没带钱,怎好进去!”
陈妈说:“唉呀,瞧你姑姑说到哪里去了?今天办三朝酒,有你这个大干部来了,那还不是我孙子的福气,巴求不得,巴求不得呀!”说着,就一再邀请。
酒席散过,方桌上点燃的那支松节灯发出叭叭的响声。
就在这一夜,陈妈说了一件使沈幽兰无法相信但又不得不信的事实!
(下一章:艰难的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