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风口浪尖上（上）

    可就在这天下午，通过陈妈的介绍，沈幽兰更是大吃一惊。原来那两个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尾巴”，竟是她的同班同学陶茶花和陶芙蓉！当那两位同学见是沈幽兰来处理这件事时，一再要沈幽兰去她们家住一夜，想把自己走资本主义道路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沈幽兰经过短短一天的工作，她终于悟出刘书记说的那个孙猴子钻铁扇公主肚子故事的意思了，就决计冒着被别人猜疑的风险去了陶芙蓉家。

    那夜很黑，陶芙蓉家的方桌上亮着一盏香油灯。茶花、芙蓉和幽兰三个同学围坐在桌边。芙蓉母亲坐在一旁唉声叹气。

    沈幽兰说：“究竟是什么事，闹得又打雷又下雨，像是翻了天似的？”

    短发方脸的陶茶花说：“还不就是为了这房子！”说着，就狠狠向土墙上砸了一拳头。不料这拳头正砸进墙裂缝里，拔不出，疼得哟哟怪叫。

    陶芙蓉和沈幽兰好不容易帮茶花拔出拳头。

    文静的陶芙蓉就指着墙缝说：“你看，这样的房子还能住吗？”

    沈幽兰看了看这破旧的土墙房屋，就说：“是该修理修理了。”

    茶花说：“我们也是这样想啊。可到哪里搞钱来修理呢？到年底一个工分分不到二毛钱，一年累下来，不仅没款进，还要欠生产队一屁股搭一胯子债，能有钱修房吗？”

    陶芙蓉接着说：“就这样，我们春天到山上采点茶叶，夏天上山勒些‘大脚片’、挖些山楂，做成茶料，利用阴雨天，偷着挑到外面去卖，准备把卖得的钱积攒下来，把房子修一修。不料这事被来蹲点的丁书记知道了，说我们这是走资本主义道路，非要我们把这些年卖茶叶的钱交出来！不交，就要把我们送到公社关起来！”

    茶花说：“幽兰，你说，我们不就是想积攒两个钱修修房子吗？这怎么就叫走资本主义道路呢？”

    陶芙蓉说：“小驼子今天又来催了，说限我们三天内如果不把卖茶叶的钱交到队里，他们就要把我俩送到公社去！幽兰，你去跟丁书记、陶队长说个好话吧。我们真的不是什么走资本主义道路，只是想把要倒的房子修修呀！”

    没有不透风的墙，小驼子很快就知道沈幽兰去了她的同学家，而且不仅是一直是谈到深夜，更是在那里住宿了一晚！他当然也就想到在孤坑那一次次受到幽兰和她几个“鞋拔子鞋刷子”欺负他的事，虽然那一次次的欺负看起来不是沈幽兰领的头，但幕后的真正策划者就是她而决不是玲香或金霞！这次她竟然来到他的领地上工作，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能不借机给她颜色看！“陶队长，这次你不仅是脱难了，而且一定又能到公社那台上领奖状了！”当天晚上，小驼子来到陶队长家，把这位前来协助处理“割尾巴”的沈主任到同学家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陶队长是个愣头青，年纪轻轻，专会浮上水，社员说他是个“上面放个屁，就当一台戏”的那种人；这次“社教”运动，丁副书记能拿陶坑队作试点，他认为这是领导器重他，看得起他，于是在运动中就特别卖力，在割资本主义“尾巴”中果真抓到了两个典型，这正是他表现的时候了；现见派一个刚上任的黄毛丫头来处理这等大事，他本来就没把她放在眼里，现在听小驼子这么一说，立马来了精神，说：“那个小小黄毛丫头，竟敢和她同学串通一气？好，让我先去警告警告她！”

    小驼子咧嘴一笑，连忙说：“不，你不能小看这黄毛丫头，我和她原在一个队，了解她。这事暂时还得听她的，让她去做主！”

    陶队长说：“屁话！让她作主，那她要是偏向那两个同学怎么办？”

    小驼子就扭动一下那刺猬一样的脑袋，呲出两排细牙，说：“这你队长就不懂了！公社丁书记亲自抓这件事，这事关两条路线斗争，她姓沈的刚当干部才几天，敢同丁书记唱反调吗？我们做了这些天的工作，她那两位同学都不肯把钱交出来，这个烫手的山芋交给她，她要是再做不好这个工作，看丁书记怎样整治她！”

    陶队长说：“这事她哪有做不好的？实在做不好，她放句话，把那两个同学送到公社关禁闭就是了！”

    小驼子又是一咧嘴，说：“沈幽兰这人我清楚，她很重感情，决不会轻易把她的同学送到公社关禁闭的！”停了一下，又十分肯定地说：“陶队长，这次你就放心在家等着到公社领奖台上去领奖状吧！”小驼子知道，沈幽兰这次要么是围绕丁副书记的要求去处理，那势必会得罪两位同学而被同学骂得狗血喷头；要么就是违背丁副书记的旨意而偏袒她的两位同学，但这又一定会被丁副书记上纲上线而让她立即打道回府！小驼子当然是更希望看到后一种。

    陶队长当然不知道小驼子与姓沈的往日的那些过节和他现在的想法，就说：“只要能配合丁书记把发生在我队的两条道路斗争的大事处理好了，我就高呼共产党万岁了，哪还想领什么奖状！”

    小驼子又说：“我说你能领奖状，就一定能领到奖状！”

    陶队长一再追问原因。

    小驼子就把早已想的办法说了出来：“从今以后，不管她姓沈的怎么处理，我们一定要坚持丁书记的意见，从明日起，茶花和芙蓉她俩必须在三天内把钱交到生产队，不交就坚持把人送到公社关起来！只要你能和丁书记的意见一致，我保险你的奖状就到手了！”

    陶队长想了想，觉得小驼子说的在理，就说：“你这小驼子还真有两个屁！好，就这么办！”

    第二天上午，为如何处理这两个资本主义“尾巴”的事情上，沈幽兰和陶队长针锋相对地争论起来。

    陶队长说：“如果生产队的社员都像她俩样，早上晚上都可以去采茶卖茶，那不是各唱各的调，各吹各的号，我这个队长还能当得下去吗？”

    沈幽兰就耐着性子解释：“她俩瞒着你队长去采茶卖茶是不对，但她们家的房子也确实不能住了，才想着去挣几个钱，把房子修一修啊！”

    陶队长就上纲上线说：“啊！这是走哪条道路的大事，你怎么仅仅说这是修修房子呢？你这位刚上台的主任还没吃过政治斗争的苦头吧？”

    小驼子趁机讥刺道：“沈大主任，这可是丁书记蹲的点，这两条路线斗争是丁书记亲自抓的！你一个还没焐热的女主任，就想和丁书记对着干了？你知道吗？同丁书记对着干，就是对着国家政策干！你懂吗？你知道吗？”

    那个年代，谁都知道同国家政策“对着干”的后果是什么！沈幽兰想了想，就说：“刘会计，这事我会向丁书记回报的，不用你拿大帽子来压我！”

    （下一章：风口浪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