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疑云
作者:
濮颖 更新:2016-02-18 22:19 字数:2760
“梅先生,实在抱歉,原谅我酒后失态,礼仪不周。”郭树言没有看出梅若枫脸上微微闪过的不悦。
“郭大夫先坐一下,我马上叫人扶你去醒酒。”梅若枫说完,转身离开。不一会,一个年轻的小厮过来将郭树言扶了回去。
看到梅若枫沉着脸回来,徐英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只有她知道那方丝帕是如何到的郭树言的手中。
那天,郭树言刚从东府问诊回头,便照着徐英的吩咐来到梅府。徐英早早就在大厅里候着这位年轻的西医大夫。
听到门外郭树言的声音,徐英的心里一阵高兴。她极力掩饰着,不让这高兴的劲头显露出来。
“郭大夫来了,快!快请坐,喝茶。”徐英热情地招呼着,满眼温暖的目光。
“谢谢太太。”郭树言看着眼前这位温和可亲的夫人,不觉想起自己远在家乡的姐姐,心中不觉一阵感动。
“郭大夫,这些日子多亏了你照顾大少爷的病情,你是我梅家的大恩人。”徐英亲手给郭大夫斟满茶,并递了过去。
“哎呀!梅太太,您客气了!”郭树言见状,立即双手接过茶盏,忙不迭地感谢。
“郭大夫,看到你我便想起我的胞弟,你与他真像。”徐英深深地看了一眼郭树言。
“哦,是吗?”徐英的这句话正好说道了郭树言的心里,郭树言又是一阵感动。“敢问,太太的胞弟现在何处?”
“唉!”徐英叹了口气,两滴泪珠随即滚落腮边;“十岁那年,害了天花,走了!”
“对不起,梅太太,我不该问的。”郭树言听闻徐英此言,满心愧疚,他低下头去。
“不要紧,不能怪你。是我回忆往事,失态了。”徐英立即掏出丝帕擦干眼泪,“郭大夫,请喝茶 ,茶凉了就不再有香味。”
说着又吩咐下人;“去厨房给郭大夫热一碗红枣汤来去去寒气。”
不一会,厨房送来一碗红枣汤,汤泽粘稠,色如红酒,汤上还浮着一只圆溜溜,白生生的荷包蛋。郭树言在徐英热情的招呼下喝下红枣汤,吃了荷包蛋。下人端来铜盆毛巾,郭树言在盆中洗净双手,用毛巾擦干,心中更是一片暖意。
“郭大夫,你远离家乡,独生在外,想必还没有妻室吧?”徐英很自然地与郭树言拉起了家常。
“没有。”郭树言的脸红了一下。
“那有没有女朋友或是未婚妻?”徐英接着问。
“也没有。”
“哦,既是如此,那我倒要成全一件好事。”徐英兴奋起来。
“梅太太,您的意思是……”郭树言已经猜到一二,眼里分明有了一丝欣喜。
“我有个远房侄女,从小也是没有母亲,命苦,什么事情都听从我这做姑妈的做主。如今也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我看你们俩个倒是般配。”徐英笑道。
“梅太太,这……我与小姐并不相识。”郭树言有点迟疑。
“不相识不要紧,对了,这里有她的照片,如今在上海读女子师范。开春后回宁州的女中实习,她母亲死于重症,所以一直以来她想找个医生做丈夫。”徐英说着转过身去,拿过条桌上那张女子黑白的照片交于郭树言去看。郭树言得知徐英口中的女子就是照片上的这为姑娘时,一时激动得不知道说些什么,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溢满全身。
“郭大夫,郭大夫。”徐英叫了两声走神的郭树言,“你看看,如果觉得合适,我晚上打个电话,把你的情况告诉我的侄女,如果她愿意,等她回来你们便可以相见。”
“行……”郭树言点点头。
过一天郭树言再见徐英的时候,徐英便交给他一块丝帕;“郭大夫,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我那侄女对你的条件非常满意,也愿意让我来做主。这方丝帕是她从前所用,你若不嫌弃,先且收着,也算是有个念想的物件。只是记住,你们两人尚未相见,俗话说,婚姻大事,戏男不戏女,这事除了你我,不可告知别人。我那侄女好歹也是规矩人家的小姐,又读着书。”徐英再三叮嘱郭树言。
“梅太太,我会记得你的话。”郭树言接过丝帕,万分珍惜地放进西服的内袋,并向徐英深深地鞠了一躬。
“哎呀,郭大夫不要这么见外,要不多久,你就得改口叫我一声姑妈了。”徐英笑弯了细长的眉毛。郭树言也含羞一笑。
看着郭树言离开的身影,徐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郭大夫啊!郭大夫!你怨不得我恩将仇报,有人想要我的五脏,我就不得不要他的心肝。我出此下策,也是自保自命!你既说大夫生来就是为了治病救人,就全当是救我一命吧!菩萨啊菩萨!你大慈大悲,原谅我此时此处的不得已,我给你敬香烛,供海灯,修金身,阿弥陀佛!”心里一边念着,一边跪倒在一尊观世音菩萨的像前。这尊菩萨像黄铜鎏金,泥金绘彩,菩萨的耳饰,臂钏,胸饰,均为绿松石镶嵌,细致精妙,光彩夺目,自打女儿梅晓倩失踪以后,徐英便日日在这尊菩萨面前敬香祝祷,以求平安。
梅府的除夕家宴上,徐英刻意安排了郭树言与梅若枫一桌,这一场误会当然绝不会逃过徐英的眼睛。乘着众人喧闹,徐英悄悄离席,来到花厅后的一处九曲回廊,走到花厅门口的时候,朝仇大力看了一眼,仇大力会意,不一会便随后跟到。
“二少爷已经看到了那方丝帕。”徐英望着远处的烟火。
“太太神算!”仇大力竖起拇指。
徐英眼皮抬都未抬:“下一步该怎么走?”
“鱼儿都已经进网了,还怕它再钻出来?”仇大力一声冷笑。
“你的意思?”徐英依旧看着远方,那或明或暗的烟火映照着徐英的脸,忽红忽绿,光怪陆离,
“不动声色,静观其变。”仇大力说完快步离开。
徐英这才回头看了一眼仇大力的背影,从回廊的另一侧折回了花厅的宴席。
子时未到,莺莺便离开宴席乘上便轿离开梅府回到南苑。刚刚在席间,她一直不愿看到沈雪琴的脸 。因为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沈雪琴送来的红参竟然会浸泡了一种能叫她堕胎并致残的药。若不是那日碰巧去东府探病,遇上西医大夫郭树言,她都不敢想像现在会是什么样的结局。自古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想当年若不是自己一剂汤药,她沈氏母子早已死于非命,如今她不但不感恩,却想着法子陷害自己的恩人。可是转念又想,沈雪琴为何要对她下此毒手?还是有人借她之手?若是如此,又是何人?这些日子,莺莺便在这反复的疑问中寻找答案。
“小姐,二少爷回家了。你也该将怀孕之事告诉他才是。”回到房中,秋蝉帮她脱下羔羊绒的中袄,劝说莺莺。
“这事我自己有主张。”莺莺疲惫地躺下。
“还有这个下毒的事情……”秋蝉试探着问。
莺莺微微闭上眼睛,不做声。秋蝉便打住不再说话。
窗外炮竹声声,“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两年。”又是一年过去了,梅晓倩身在何处?大少爷病情如何?梅老爷何去何从?梅氏一族已然若是窗外的烟火,繁华之下,风雨飘摇。
天色微明之时,梅若枫全身酒气,跌跌撞撞地闯进了莺莺的卧房。莺莺在睡梦中醒来,看到酒熏的丈夫,微微皱起眉头。
“回来了?”莺莺呢喃一声,又侧身睡去。
梅若枫没有回答,他走到莺莺的床边,坐了下来。莺莺侧面对着他,长发披散,如丝如锻。梅若枫伸出手去,十指成梳,轻轻地插进莺莺的秀发之间,他的动作轻柔如风,在莺莺柔顺的发丝中穿梭。莺莺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情,她紧张地闭紧眼,呼吸声急促起来,就在她倾心享受着无限温存之时,梅若枫的动作戛然而止,抽回自己的手,站起身,往书房走去。
秋蝉叫住他:“二少爷,今夜是新岁,你……”她看了看床榻上的莺莺。
“我酒多了,怕熏了你家小姐。”梅若枫淡淡一笑,莺莺的心一阵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