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节礼
作者:
濮颖 更新:2016-02-01 13:20 字数:3117
南苑里,凌莺莺的身子越来越觉得困倦。每日里神思昏昏,食不知味。但是无论如何,她还是逼迫着自己饮食,丝毫不敢懈怠。
“秋蝉,你去厨房,吩咐炖一只乌鸡,鸡腹中放几只鸽蛋,大火烧开,小火慢炖,取三克陇西黄芪,三克宁夏枸杞,记住不要太多的油。”莺莺倦怠地半靠在秋香黄的大迎枕上,懒懒地说道。
“记住了。时候还早,小姐你再多睡一个时辰。”秋蝉望望窗外微明的天色,叫莺莺接着再睡。
“我成日里昏昏沉沉,哪里还分什么白天黑夜,这会儿反倒睡不着了。”莺莺笑道。
“那你且歇歇,我这就去厨房。”秋蝉给莺莺放下帐幔,便走了出去。
秋蝉从厨房回头,便听的外面有来人的声音。她停下脚步仔细一听,原来是东府上的管家仇大力。”仇管家,这么早来到府上,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秋蝉看到大力,心里一阵高兴。
“快过年了,大少奶奶让我给二少奶奶送些东西过来。”仇大力十分殷勤,说话间便打开了随身带来的礼盒,原来是高丽的红参,湘西的莲子,若羌的红枣,莆田的桂圆。
“我替我家小姐先谢过大少奶奶,大少奶奶有心了。这些都是小姐冬日里的进补。近些日子小姐体虚,前几日正说着要用红参益气补虚,益草堂没有好参,正说着,你家大少奶奶便送来了。”秋蝉感谢不迭。
“红参是极好的补气之物,若是用几片与鸡汤同炖,更妙。”仇大力不经意地说道。
“你且收好,我便回去给大少奶奶回话。”仇大力盖上礼盒准备回府。
“谢过了。”秋蝉打了个秋千,仇大力回礼别过。
秋蝉拎起礼盒,想了想又折回身去了厨房,她拿起一根红参对厨房的李婶说道;“你将人参切成薄片,用三四片炖汤。”
晌午时分,小厨房送来了午餐。秋蝉接过苏木烫金的托盘,放在黄花梨木的八仙桌上。托盘里一碗晶莹剔透的米饭,一盘酱香牛肉,一盘雪菜炒干丝,一盘时令菜蔬,一只紫砂的汤盅。
秋蝉打开汤盅的盖子,一股香气扑鼻而来。这是一碗满满的乌鸡汤,黄芪与红参用纱布包裹随汤炖煮,装盅时早弃置一旁,唯有鲜红的枸杞红艳艳得浮在汤面上,秋蝉用筷子拆开鸡腹,几只雪白的鸽子蛋便滚落到了汤中,乌沉的鸡肉,雪白的鸽蛋,鲜红的枸杞,色泽鲜艳,香气浓郁,不得不叫人垂涎欲滴。
“小姐,吃饭了。”秋蝉叫过莺莺,莺莺应了一声便来到桌边,她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眼里满是笑意。秋蝉知道,今天的二少奶奶一定会多吃几口。
莺莺先拿起汤勺,舀了一勺乌鸡汤,喝了一口,果然入口醇香,不觉赞叹道:“秋蝉,这汤真好。”
“小姐,那是自然的。这乌鸡来自是江西泰和,枸杞黄芪也是最好的,大少奶奶的高丽红参更是精品,这碗汤能不好喝?”秋蝉得意道。
“难为大嫂这么费心。”莺莺又喝了一口乌鸡汤“明天你也去东府上一趟,给呦儿送一只小金碗,一套虎头的鞋帽。”莺莺提到呦儿,不觉瞟了一眼自己的肚皮,低头一笑。
“小姐,眼看就要过年了,大小姐杳无音讯,老爷的身体也不如从前,您也是……二少爷也不常着家,我看你还是告诉梅家怀孕的事吧?”秋蝉望着莺莺,一脸焦急。
“不急,还早。现在告诉了他们,万一胎像不稳,三个月内有了意外,岂不是竹篮子打水,又让人增烦愁烦。等年后月份大了点,再请江郎中来把平安脉,梅家上下自然会知道,正如你所说,梅家现在这个样子,不能再凭空添乱了。”莺莺说道此处,搁下碗筷,一丝愁云又萦绕在她的心头。
“也是”,秋蝉听了点点头。
隔了几日,秋蝉按照莺莺的要求在老凤祥买了一只小金碗,双师傅的鞋帽店里买了一套虎头的鞋帽送到东府。秋蝉进了东府,便由仇大力引着直往大少奶奶沈雪琴的住处。沈雪琴的住处叫做凤仪园,进门便是一片紫竹夹着一条碎石的甬道,紫竹森森,枝繁叶茂,一阵风吹过,发出细细的龙吟之声,迎面而来的便是几株西府海棠,虽是冬日,却开着几朵花,迎风峭立,在这萧肃的冬日里越发显得明媚动人,楚楚有致。凤仪园里的月季多,浓郁的甜香扑面而来,仿佛置身在春夏之日。
秋蝉看着眼前花团锦簇的月季,不觉吟诵起莺莺平日教过她的诗句;“只道花无百日红,此花无处不春风。一尖已剥胭脂色,四破犹抱翡翠茸。别有香超桃李外,更有梅斗雪霜中,折来喜做新年看,忘却今晨是岁冬。”
仇大力在前面走着,听了秋蝉吟诗,微微一笑;“都说近朱者赤,你倒是近莺者慧。”
秋蝉脸一红;“仇管家不要笑话秋蝉,顿了一下又说道:“你不可以叫二少奶奶的名字。”
仇大力稍有尴尬:“也是,大少奶奶送去的高丽红参,不知道二少奶奶吃了没?喜欢不喜欢?”
“吃了,你刚送过去的当天我就叫小厨房切了片与乌鸡同炖,这几天吃的红枣汤与莲子汤里都放了。”
“记得要限制剂量,不可多食。”仇大力交代道。
“晓得的。”两个人正说着,突然看到丫头春桃急匆匆从对面过来,低着头一路小跑,一条乌黑的辫子随着身体前后摆动,春桃没有在意到前面有人,一下子撞到了仇大力的身上。
“春桃,什么事这么着急慌忙?”仇大力问道。
“仇管家,我正在找你。大少爷……”春桃上气不接下气。
“大少爷如何?”仇大力皱了皱眉。
“咳嗽……”春桃喘着气,胸脯一鼓一鼓,蛋青色的丝绸棉袄像似要被崩裂一般。
“咳嗽?好久了,又不是今天。”仇大力不在意。
“血……血……”春桃惊恐地用手比划着;“一大滩"
"哦?这么严重?你现在到哪里去?”仇大力问道。
“大少奶奶叫我去请江郎中。”春桃说着脚不点地,快步向外走去。
秋蝉听了不觉张大嘴巴:“仇管家,大少爷他?”
仇大力不语,过了一会,他对秋蝉说;“你将东西放下,先回。”秋蝉打答应着,急急地回到南苑。
“什么?大少爷吐血?”莺莺听到秋蝉的汇报,大吃一惊。
“是,春桃已经去请江郎中了。”
“秋蝉,拿好衣物,随我去东府一趟。”莺莺吩咐道。
“二少奶奶,你这身体?”秋蝉不无担心。
莺莺下意识地用手摸了一下小腹;“不要紧,我们坐轿。大少爷吐血。不可轻视。”
秋蝉应了,给莺莺拿过丝绵的大袄,叫了一顶便轿,主仆二人便向东府而去。
江郎中已经到了一会,此刻正一手捻着他的山羊胡须,一手按在大少爷枯瘦干瘪的手腕上,几上依旧一碗贵南的雀舌,袅袅冒着热气。江雪琴一脸紧张地看着江郎中,大气不敢出。春桃立在边上,脑门上的汗珠还未来得及擦干。
大少爷梅若岩躺在榻上,脸色灰白,眼睛闭着,一缕黑褐色的血丝还挂在嘴角。
江郎中换了一只手腕把脉,半晌不说话。屋子里安静极了,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好容易,江郎中站起身来,示意大少奶奶江雪琴出得屋外,江雪琴两手抚着胸膛,跟着出来。
“江郎中……”一出屋门,江雪琴便开了口。
江郎中用手指了一下屋内的梅若岩,示意江雪琴小声。
“怎么样?”江雪琴的眼里已然一片朦胧。
“唉!”江郎中长叹了口气,“大少爷是肺壅,迟了。”
江雪琴听了脸色惨白,她摇晃了几下,便跌坐在椅子上。
“大少奶奶,这个病您知道,是治不好的。您心理得有准备,另外,梅老爷那边怎么说?这事,您得拿好主意啊!”江郎中摇了摇头,低声说道。
江雪琴默然不语,一任眼泪哗哗流淌。
“大少奶奶”,春桃上前替江雪琴擦眼泪。
“这,这,我该怎么办?”江雪琴低声呜咽起来。
“这样吧,我先开了方子,给大少爷先服着。到年后再看。”江郎中思忖着。江雪琴点点头。
江郎中取过笔墨,写下药方:南沙参,北沙参,玄参各12克,麦冬,三棱,莪术各9克,象贝母,女贞子各15克,生黄芪,山根豆各20克,蜈蚣3条,水煎服。
江雪琴接过,看了一眼药方,又看了一眼郎中,江郎中道;“先吃着,万事皆有命数,就看大少爷的造化了。”
江雪琴正欲江药方交给春桃,江郎中一把拦下“这药,不可由你府上人去抓。我抓好药,你叫下人去拿。”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声音:“二少奶奶到了。”江雪琴听到二少奶奶到此,心里一阵感动,她擦了擦眼泪;“快!快请进来!”
莺莺进得屋内;“江郎中辛苦。”
“二少奶奶安好。”
“甚好。”
江郎中走后,莺莺立即询问大少爷的病情。江雪琴眼睛一红;“肺壅”
莺莺听了,愣在一旁,她沉吟了片刻,冷静地对江雪琴说道;“请西医,或许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