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忆昔
作者:濮颖      更新:2015-12-27 11:27      字数:3268
    往事历历在目。“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私塾里,董大摇晃着脑袋吟哦着,手中玩着纸青蛙,私塾先生在讲台上打着瞌睡,头一点一点,董大吃吃地笑着,他不觉想起了管家老婆在田垄上点黄豆的样子。

    扬州城南码头,一水逶迤,百舸争流。上了码头便是一座气派的客栈,红墙黛瓦,亭台楼阁,池馆水谢,青松翠柏,藤萝绿蔓,古色古香。

    董老爷一身蓝布长衫,正在客栈的小豫园招待“八爷”,八爷身穿皮袍,脚蹬皮鞋,油头粉面,他坐在董老爷的面前,一副大爷的气派。

    桌上杯盘狼藉,几壶上好的绍兴花雕七零八落地散落着,八爷翘着二郎腿,剔着镶了黄金的牙,满足地打着饱嗝。

    “八爷,您看这……”董老爷看着窗外夜色深沉,小心地问八爷。

    “时辰还早,爷我还未尽兴。怎么?你倒想走人了?”八爷乜着红眼,眼角一粒昏黄的眼屎。

    “八爷,这是哪里话?只要您开心,董某愿意陪您到东方既白。”董老爷诚惶诚恐。

    “这还像个人话,不过你陪着爷好像不是那个味……”八爷猥琐地笑道。

    董老爷朝门口的董三使了一个眼色,董三会意,立即走了出去。

    不一会,从门口进来一个年轻的女人,长发及腰,如云似瀑,穿一身裁剪得体的白绸衫裤,捏一柄生丝白团扇,扇柄下一串白丝流苏,皮肤白嫩,身材婀娜,一步三摇,几多风流。真一个“垆边人似月,皓婉凝霜雪。”八爷平日里看惯了脂浓粉艳,今日一见这素衣素服素色素妆的女人,眼睛定住了。

    “八爷……”小女子一开口,顿时莺燕无语,花草失色。董老爷不知道何时已经离开,屋里只剩下一对孤男寡女。

    董老爷便是董大的父亲。董家祖上靠六千钱起家,历来的祖训家风就是勤俭节约。董家在扬州城中的石塔寺旁外开了一家米店,南门外开了一家油坊,一家草帽厂。董家的米店后面就是宅府,隔着一道火墙就是梅家二少奶奶凌莺莺的娘家。董家人住在后宅,一般不从前面的米店出入,宅中有座东门,正对着凌家的西门。凌家的扁豆藤会顺着靠墙的老榆树爬到董家的院子里去。董家后园的南瓜也会溜进凌家的园中。

    董家的米店不小,门面也光鲜。店堂的东边是米囤,“头糙”,“二糙”,“三糙”,“高尖”依次排开。靠后两个小米囤,一囤糯米,一囤香粳。香粳价格高,一般人家买不起,有钱的人家买回去煮粥,汤黏米软,色泽浅碧,清香扑鼻。

    凌莺莺喜欢吃粳米粥,里面放几颗莲子。凌家女佣来董家米行买粳米时,莺莺经常同来,少年董大就站在米行的后门偷偷地看莺莺。莺莺习字,读诗词,她读《长恨歌》,《琵琶行》,能背全本《西厢记》,她的表姐李音每年暑假从上海来扬州,还给她带来《日本国志》,《海上花列传》,教她识五线谱。董大喜欢莺莺,莺莺对于她就是天上的仙女。

    “老爷,八爷派人传话来了。”董三进来,董老爷正在吃饭。一张榆木的八仙桌上一碗青菜烧豆腐,半条小鲫鱼,一碗慈姑咸菜汤,董老爷扒着一碗糙米饭。

    听到八爷两个字,董老爷捧着饭碗的手一颤,魂儿便丢了一半。他指了指半挂着的门帘,董三连忙放下。

    “他怎么说?”,董老爷放下饭碗。

    “他说顺康钱庄那边已经快顶不住了,眼看就到年下,今年的粳米行情也不好,不行是不是再把南门的油坊先抵押出去?”

    “我董家只剩半壁江山,再这样下去,将来怕是没有栖身之处!”董老爷一声长叹,放下手中的竹筷。

    “八爷心狠手辣,他是想要吞了董家的产业。”董三不平。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只能咬着牙走下去,是福是祸,看天意吧!”董老爷看了看窗外,神情恍惚。

    八爷搂着怀里的女人,有点动情;“小白菜,跟爷走吧!”

    被唤作小白菜的女人嘴角一翘;“八爷不要寻小女子开心。”

    “爷说的是真心话。”八爷信誓旦旦。

    “男人还有心?”女人冷笑了一声。

    “八爷我还真的对你动了心。董仙林啊董仙林,你还真是爷的摇钱树,爷拿你的钱,享你的福,你还得乖乖地称我是大爷!”八爷大笑;“千不该万不该,你就不该一开始不把八爷我当回事。你得罪谁,你也不能得罪收税的官,今天爷不当税爷了,爷现在是军爷!军爷!你董仙林的骨头再怎么硬,也背不起通匪的罪名!”一边说,一边又将女人压在身下。

    八爷要包养小白菜了,他看中了扬州城西的一处公馆,叫做“竹西苑”。竹西苑的后面是一座小花园,八爷住进来以后叫人开了一个院门,这样竹西苑就与小花园连在了一起。八爷不在的时候,小白菜就在园子里走走,散散心。

    八爷嫉恨董老爷,这么一个有人钱却是那么的抠门,当年他在扬州府做税官的时候,董老爷从来没有请过客,送过礼。八爷天生就恨节俭的人,他认为让这样人发财实在是一种浪费。他要敛财,便在董老爷的头上动起了心事。

    八爷是美食家,他把扬州城的名厨都请到在竹西苑,轮番给他与小白菜做饭,他爱听扬剧,时常将扬州城里的名角名媛请到公馆内,一唱就是一整天。

    这一日,八爷突然想起董老爷家里那只踏雪乌骓马来了。董家的踏雪乌骓马是从北方得来的,此马满身乌黑,只有四个蹄子底下一圈毛色,扬州城本来没有马,因此上董大家的这匹乌骓马在扬州城便是一件宝物。

    “阿三,你去董家一趟,叫董仙林后天到公馆吃饭,让他带上那匹乌骓马。八爷我要好好见识见识。”八爷捋了捋三七开的分头,阿三领命。

    “八爷,我的那件蓝狐的斗篷已经穿了不少日子了,你也不想着给我换一换?”小白菜穿一件桃花色丝绒的睡袍,给八爷端来一碗水晶马蹄。马蹄是一种水果,长在地下,就是荸荠,扁圆色深形同马蹄,将外面紫黑色的皮削去,里面的果肉晶莹剔透,故又称之为“水晶马蹄。”扬州是水乡,盛产慈姑,荸荠,连枝藕,这里的荸荠个大,皮薄,水分足,滋味甜。八爷最喜欢在冬日里吃荸荠,尤其是酒后。八爷见状,张开嘴巴,拍拍大腿,小白菜一笑,便轻盈地跨了上去。”八爷……“小白菜拿过一只马蹄,塞进八爷的嘴里,娇声道。

    “买!咱明天就去买!不就是一件蓝狐的斗篷吗?这回八爷也不但给你置蓝狐的斗篷,还要给你置西狐肷的皮袄,白狐裘的大衣。”。

    “八爷!”小白菜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张开樱桃一般的小嘴,一双凤眼盯着八爷的脸。

    八爷伸出手来,摩挲着小白菜白嫩微尖的下巴;“怎么?不信爷的话?”

    “八爷,这白狐裘皮的大衣太贵重了,怕是扬州府知州的太太也穿不起。”小白菜双手勾住八爷的脖子,将一对圆润丰满的乳房贴在八爷的脸上。

    “扬州府衙能跟我八爷比?现在是非常时期,军事第一,军装给养是必须的。八爷来了,得给驻防费,八爷走了,要给开拔钱,平日里还要”劳军”。这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大把的银票啊!”八爷将手伸到小白菜的睡袍里,在她坚挺的乳头上用力地捏了一把,笑出声来。

    “爷!你就是我的爷!”小白菜嘤咛一声,瘫软在八爷的怀里。

    阿三今晚上跟八爷一样,也在一个女人的床上风流快活。女人是彩衣街的一个中年寡妇,叫做英子。虽不是十分的漂亮,也有几分动人的姿色。“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英子在没有跟阿三之前,总是有一些不安分的男人在她的门前绕来绕去,自从跟了阿三,门前立马清净。谁都知道阿三是军爷的人,阿三碰过的女人,谁也不敢再去招惹。

    “三爷,您喝口水吧。?英子从床头柜上端过一碗热茶,递给刚刚平息下来的阿三。

    “要凉的。”阿三摸过茶碗,推开。

    “三爷,刚做了那事,不能进凉,伤身子骨。”英子温存道。

    “三爷我要热死了,凉的爽快!”阿三一脸不屑。

    英子看了看床上大汗淋漓的阿三,下了床去拿凉水。

    阿三接过茶碗,咕咚几口喝个干净。平静下来的阿三对英子说

    “八爷看中董家的踏雪乌骓了。”

    “啊!那不是要了董爷的命?”英子听闻此言,一下子从阿三的怀里挣脱了出来。

    “要命也得给,但凡八爷看中的,谁能逃得过?”阿三叹了口气。

    “扬州城里谁不知道董爷家的这匹乌骓马?那是董家少爷的命根子”英子道。

    “甭说马,就是要命也得给,董爷的命现在一半在八爷的手里,董家要改换门庭,那是迟早的事情。”阿三又搂过英子。

    “顺康钱庄一年的进项有一半是八爷的,董家已经背不起高利了,年底下,最迟过了年,南门的油坊要抵出去。”阿三掐着指头估摸着日子。

    “这八爷也太过分了吧?”英子有点不平。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个啥?如今就是这世道,我跟你说的这些,你千万不要说出去,八爷心狠手辣,在他手底下当差,凡事小心。”阿三叮嘱女人。”我还能不知道这些?”女人勾了阿三一眼,阿三又来了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