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变故
作者:
濮颖 更新:2016-07-04 10:35 字数:3085
“小姐!”秋蝉一声惊叫。“怎么了?小姐!”
“急火攻心,无妨。太太,您之所言果真如此?”莺莺缓缓抬起头看眼前的徐英。
“若有一句虚词……”徐英思忖片刻,幽幽一声叹息:“来生还叫我唱戏,做妾。
莺莺听罢,不得言语。书房里一阵沉寂。
“这董家少爷如何落草?又因何劫走梅家小姐?”莺莺推过秋蝉端过来的桂圆莲子粥,思绪万千。
那个风雪的清晨,董润生骑着他的踏雪乌骓,冲出城门,按着与车夫的约定,一路向北急驶而去。
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天地间一片苍茫。不一会,董润生的身上积满了一层厚重的雪花。北风裹挟着暴雪从他的衣领处灌了进去,一阵彻骨的寒冷。
那匹踏雪乌骓与主人一样,全身被雪浸湿,一双眼睛上满落了雪,不觉也慢下了脚步。
董润生知道这样的风雪不能再往前行,便“嘘”的一声,勒住缰绳,乌骓马便停下了脚步。董润生举目四望,远近没有一户人家。董家的马车迟迟不见踪影。董润生翻身下马,找到一处避风的下坡处,等待着董家的马车与他会合。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见一个黑点慢慢向北移动,董润生心中一阵欢喜。急急地向黑影迎了过去。
正如董润生所料,黑影果然是董家的马车,车身早已一片雪白,车夫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眉毛上挂着一层白霜。
见到董家少爷,车夫停下马车。“少爷,赶紧上车。”说话见董太太已经掀开车帘;“我的儿,快快进来!”一边说,一边抓过董润生的手,一把将他拽进车内。
车内,董老爷双颊潮红,呼吸急促。喉间似有一阵浓痰在滑动。董润生看见父亲这般模样,立即叫道;“爹,你怎么样?”董太太的眼泪落了下来;“老爷,你要坚持住,到了莱城,我们便有救了。”
莱城是董太太的娘家所在,地处宁州的西北,与宁州紧邻,不过百十里地。若不是大雪,天黑之前董家三口定会赶到莱城。董太太的娘家虽不是大福大贵,也有良田数亩,屋舍数间。董太太一家三口暂时落脚不成困难。
“娘,爹到底怎么样?”少年董润生看着枯木一样的父亲,不由得心中一阵惶恐。
“生儿莫怕,你爹受了风寒,生了寒热。不是大毛病。等到了外婆家,叫你舅舅找个郎中瞧瞧,吃几剂发散的药自然会好。”董太太一边安慰着儿子,一边将一件羊皮夹袄披在董老爷的身上。”
“老爷,太太。这雪越下越大,再不停下,今晚之前到不了莱城啊!”车夫看着漫天的大雪,有心忡忡。
“老天啊!”董太太透过车窗,对天摇头哭喊:“你开开眼吧!我董家人没有做过坏事,却遭如此大难。如今已经是走投无路,你不能灭了我董氏一门啊!!”
“太太……”
“娘……”
董太太绝望的哭声,车夫与董润生的叫声,董老爷沉重的呼吸声在这荒凉的郊外显得格外凄凉。
雪依旧在下。董氏一家便围在车内,盼望着雪霁天晴。
“太太,不能这么等下去,乘着现在路上还未结冰,我们慢慢赶路。若是再等,便是寸步难行了。”车夫果断地说道。
“也是。”董太太看着身边病重的丈夫,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到莱城。“老赖,我们慢慢前行吧!风大路滑,生儿与我们同坐一车。乌骓马就在后面跟着。”
车夫将马鞭扬起,轻轻落在马身上。车身便缓缓往前行去。那匹踏雪乌骓听话地跟在后面,不时甩甩鬃毛,抖搂背上的积雪。
路越行越远,天越来越暗。雪渐渐停止,却下起了小小的雪珠。雪珠在朔风中飞舞,不时击中马车的窗棂,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与车轮压雪的吱吱生此起彼伏,听得人心中好不恓惶。
不一会,车行至一处高地,坡陡地滑,马上不去。车轮在地上打滑,车身便向左右颠簸。车夫下来,用力拉车。
“让我下来,帮你一起。”董润生打开车帘。
“少爷,风大路滑,你还是坐在车上安稳。”车夫头也不回,在风雪中牵拉着车绳。
“我是男人。我要下车。助你一臂之力。”董润生说着便跳下车来,一个踉跄,立住脚跟。
“生儿小心。”董太太看着眼前此景,心中升起无限悲伤。
“少爷,你在后面推着,注意脚下。”车夫依旧不回头。
“爹, 娘,你们坐好。我来推你们。”董润生说着来到车身的后面,拼足力气,将车身向前推去。
车夫在前面拉,董润生在后面推。乌骓马跟在后面嘶叫不止。车身终于如蜗牛般向坡上行去。
车夫回头,朝着董家少爷点头一笑。突然,平地里起来一阵狂风,旋转着,如鸣笛一般的风声向潮水一样将他们包裹,车身剧烈地摇晃着。
“老爷,太太,抓好扶手!”
“爹!娘!坐好了!”
“生儿!老赖!当心啊!”
没等话说完,又一阵狂风袭来,马车与车夫一起翻下坡去。
“爹!娘!赖老伯!”董润生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晕厥了过去。
风停雪霁。董润生从凌厉的寒风中醒来。他跌跌撞撞地冲下坡地。坡地上人仰马翻,雪地理里片殷红。
“爹,娘,老赖伯”董润生嘴里喃喃地念叨着,老赖伯的头撞在一块顽石之上,满脸血污,一手还死死拽住缰绳。董润生趴在他的耳边叫着他的名字,老赖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娘……娘……爹……爹……”董润生浑身颤抖,他哆哆嗦嗦地掀开车帘。只见父亲的半躺着,头微微上仰,面色苍白,双目紧闭。一缕暗红色的血从他的嘴角挂下来。他的母亲董钱氏张开双臂将丈夫护在怀里。
“爹,爹”董润生抖索着双手,去摸父亲的鼻息,可怜的董老爷鼻息全无,浑身冰冷。
“娘,娘”董润生又去摸他的母亲。母亲董钱氏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看着怀里冰冷的丈夫,看着面前惊慌失措的孩子,透过敞的车帘看着倒在血泊里的老赖,她的身子摇晃起来,突然她冲下车,对着苍茫的天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天哪!”
董润生与他的母亲董钱氏终究没有走到莱城。董太太穷尽所有,安葬自己的丈夫与忠心耿耿的老赖,便带着董大挨家挨户地乞讨。
那日清早,天色清明。董氏穿一身白衣白褂,脑后绾了一个随云髻,发髻上簪了一朵白花,脚穿一双着白边的布鞋。走到一幢气派非常的宅院面前。
这座宅院大门紧闭,黑漆的门上两只兽面衔环,形似螺狮,双目圆睁,好不威严。原来这坐宅院是当地首富石照临的府邸。石家祖上靠贩卖棉粮起家,漕运成本低廉,利润丰厚。有了钱,石家便在靠船停港,在这个叫做绿扬镇的地方置房买地,重利盘剥。几代下来,石家这个靠船起家的外来户便成了绿杨镇的首富。
石家老爷石万富虽然已富甲一方,却丝毫不改商人的本性:无利不起早,无奸不成商。鸡蛋从他手上过一回都会小上一圈。绿杨镇的人无人不知。
董氏看着这座宅院不由地想起在扬州的旧宅,不觉痴痴地多看了几眼。就在这时,大门吱嘎一声,出来一个锦衣华服的男人。此人便是石万富。石万福今早是出门谈一桩生意,早起时发现貂皮的大氅内衬有点脱线,总觉得不是好兆头,只好换了衣服,按住不说。哪里知道这刚出门便看见一位全身孝服的女人。
“晦气!”石万富一下子怒从中来。
“这大清早,哪里来的**!石三!还不赶紧将这个晦气的女人赶走!”
“哎哎,老爷来了!”看门的石三瘸着腿颠了过来。“快走!快走!不要沾了你的晦气!”
董氏受了惊吓,脸儿煞白。就在转身欲离的时候,门内又走出一个矮个子的男人。石三看见这矮个男人。立即弓腰,叫了一声;“南田君,太阳还没出来,为什么不多睡一会?”
南田一阵大笑;“石君,你府上的画眉吵醒了我。”
“快走!快走!”石三从门后拿起一把扫帚,向董氏挥过去。
“等等……”矮个子男叫住董氏。董氏回过头来,不安地看着门里的两个男人。董氏当年不过三十左右的年纪,虽然落魄,却掩盖不住骨子里的尊贵大气。绿杨终究不是扬州府,董氏的气质风度自然胜过当地的女子。
“南田君,你这是……”石万富看着南田,不解其中。
“石君”,南田低下声音;“你们中国人常说,要得俏,一身孝。你看这个女人,虽不无十分的颜色,却是别的样风情……石君,这些日子在你府上吃惯了鱼肉荤腥,也该换换胃口了。”
“哦……哦……南田君,我明白了。”石万富诡异一笑。
“明白就好。”南田拍了拍石万富的肩“事情交给你了,石君,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请南田君放心。明天的画眉绝不会吵醒您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