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荷兰100年家族聚会(2)
作者:
mengna 更新:2021-07-30 09:08 字数:3767
我们喝完茶,每人领取了一本事先预备好了的家族郊游示意图小册子(SpreeuwenparK Rondwandeling familiereünie 29 mei 2010)浩浩荡荡地出了维多利亚酒店,你牵着我,我牵着你横过马路去郊野徒步。
现在正是春暖花开季节,满眼繁花似锦,飘香四溢。大街小巷,川流不息地走着不同肤色、不同种族的游客和当地人。大小商店甚至民间工艺美术作坊更是门庭若市,饭店酒吧内已经安然地坐着许多端着咖啡杯休闲的男女老少。
70多岁的老祖宗不要人搀扶地领着大家去了附近一个已经被改成影院的老教堂,那儿是他们祖先们做礼拜的圣殿。教堂从外观上看上去不那么巍峨,尖塔也不那么高耸入天,但它的建筑风格却也不失结构严谨、恢宏大气。让人仍然能够感觉到当年的庄严和肃穆。老祖宗在一旁讲述着教堂当年的辉煌,我站在一旁想象着教堂内当年的装饰壁画、浮雕和神甫们每日的祷告仪式以及信徒们的虔诚心态。我几乎忘记了周遭的一切,连我先生一直站在我身边都没有发觉。
他仰望着这座旧教堂在心里祭拜着祖先。我悄悄地从他身边走开,作为她的妻子,我也站在更远一些的地方在心里为这个家族的兴旺和平安祈福。
在去阿姆斯特丹八哥公园(SpreeuwenparK)徒步之前,我们先来到了离公园不远的弗莱特家族曾居住过的祖籍房子参观。现在这里的房子都早已变成了别人的居所。有趣的是,我先生的父亲当年爱上了邻居的女孩,就是我从未谋面的婆婆。几年后,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我的先生就诞生那所房子里。
我是第二次来此,所以没有太多的新鲜感。但从国外回来的年轻的弗莱特家族成员却是第一次。他们站在祖屋前,默默地静思,双手抚摸着每一块墙砖,仿佛在禅立冥想,外界一切都置身度外,只是凝望着内心深处那棵常青树——祖籍的根。这一幕让我想起读过的由黑人作家亚历克斯·哈利(Alex Haley)所写的一部家史小说《根》(Roots)。作者经过十二年的考证研究,追溯到他的六代以上的祖先昆塔·肯特,一个从非洲西海岸被白人奴贩子掳到北美当奴隶的黑人家族历史和这个家族获得自由后的经历。那是他寻到的祖谱。我想,每一个人,无论你生活在哪里,你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根在哪里。就像Alex Haley所希望的那样,他想让他的同胞们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为此而感到骄傲。每个人都需要这种归属感。同时,我想到了我们这些生活在海外的中国人,我们的根在哪里?我们的根,永远在中国!
由此我突然领悟到,今天的弗莱特家族聚会并不旨在简单的家族团聚,而是在为共同的根源而骄傲、自豪;他们将会永远地将房·德·弗莱特这个家族姓氏繁衍下去。我不禁对这些居住在荷兰本土的弗莱特家族成员们能精心地策划这一家族盛事而万分地钦佩。
末了,我们在八哥公园林中小径悠悠闲闲地进行了两个小时的徒步旅行。家族人三三两两地边走边看边聊天,讲着各自的经历,互相询问,共叙生活的美好,当然也有沧桑。我一个外国人,只拿耳朵听。惹得树上的鸟儿停止了啁啾。
可惜,我先生让我轻装上阵,不能带任何行裹,以免途中劳累。因此没带照相机。
中午时分,我们回维多利亚酒店共进午餐后,家族队伍又上了租来的游轮,沿着阿姆斯特丹运河欣赏两岸风景。
我们坐在游轮上,追随着广播里的讲解员的声音左右看,各式各样的古建筑,墙头、墙顶、墙侧、拱形门都有门饰和雕塑,显出古色古香的味道。还有气度非凡的城堡、现代建筑和古典建筑混合成了这个城市里的独特风景线,随着游轮的行进,这些景物一一从眼前流过。闭上眼,仿佛自己已经穿越了时空隧道,生活在城堡里一样,整个世界就只有自己,那是一种像鸟儿一样的自由轻松的感觉。一种回家的感觉。
我来到船头,极目远眺,河水风动,波涛粼粼;船移树走,天高云淡。真有 “心瀁瀁而无所终薄兮,思悠悠而未半。”要真能抽笛吹三声,一生的逍遥自在也便如此了。
我作为一个外国人都有如此心动的感觉,想必在座的每一位弗莱特家族成员,特别是定居在海外的弗莱特家族们更是百感交集,倍感亲切了。
这里的一景一色都是他们心中最亲切的感动;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们世世代代永远不会泯灭的根。也许,这就是根的感觉吧?归属的感觉吧?中国人讲究一个落叶归根的情由未必不是如此?
天色将晚,大家回到维多利亚酒店时,老天爷的使命算是完成了。阿姆斯特丹上空突然乌云滚滚,电闪雷鸣,紧接着是大颗大颗的雨点打下来,瞬间便大雨滂沱起来。泼水的雨瀑布似的倒下来,顺着屋檐流向维多利亚酒店的每一扇窗玻璃上,哗哗哗一溜溜雨痕滚滚而下,连绵不断,把个玻璃窗冲洗得如明镜一般。
孩子们趴在窗口向外眺望,天边轻云薄雾,飞驰向前。天空也像被水洗过一样更加青色透亮,一片银光。地面上,风也啸啸树也萧萧雨更潇潇,几个孩子凑在一个玻璃窗前,开心地用手隔着玻璃模拟阻挡水珠,这虚幻的游戏,他们倒是玩得比真的还起劲。
阿姆斯特丹运河河面上的远帆近影,白浪湍急处,回旋的漩涡卷起一圈圈水环,甚是魔幻。沿岸大大小小的树枝随风摇曳,歇在树杈上避雨的鸟儿,神情迷茫地望雨啁啾。附近的大街小巷,远楼近榭,商店门脸,在这疾风暴雨中,仿佛虚设的景色,正是明朝刘基的诗句所云:“风驱急雨洒高城,云压轻雷殷地声。”因为雨来得急,街上几乎没人打伞,只看见在雨中奔跑的男男女女。路灯提早亮起来,在雨柱中,时明时暗,星星点点,像夏夜天空的繁星,处处闪烁,壮观奇幻。孩子们高兴得手舞足蹈,只顾着看,也不管大人们在大厅里谈笑风生的热闹。
大厅的音乐此时响起来,我们的家族聚会时间也差不多了,凉意袭来。大家该说再见的时刻到了。没有人愿意走,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但不得不走,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雨还在下,我的心说,这是人不留客天留客啊。你们就再多呆一会儿吧。
暴雨终于过去了,大家举杯叩谢祖宗们的神灵让子孙们今天有缘相聚在一起。
最后,大家依次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恭敬地来到唯一健在的老祖宗面前,老祖宗已经是两脚红肿,腰酸背疼,站立都有些困难。两个小时的徒步对一位年过七旬老人来说的确是个奇迹。可是,她一路上拒绝儿孙们的搀扶,稀疏的银发绾着一个小发髻,用一个工艺精美的中国式的发夹别在发髻上,一身的利落连衣裙,平底皮鞋,又说又笑地走在幽静的小径上。这时,儿孙们在她耳门跟前说着亲切的话,声声再见让人倍感不舍与伤感。
大家都真心地祝愿老祖宗能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在我模糊的视线里,我看到亲人们的眼里都噙满了泪,我也加入到亲人们的臂膀中,久久地拥抱在一起,脸颊上印着亲人们走过来的热吻,他们对于我的亲切也让我感动。大厅内好一阵离情别绪,我已经快撑不住了。
我先生和我坚持到所有的人离去后才走,他要履行长孙的责任。
他们的亲情让我感动。我先生本家姊妹四个,他是老大,三个妹妹总是宠着哥哥。每年四个人单独聚会一次,成了惯例。这一天,由幺妹开一辆5人座越野,去不同的城市接哥哥姐姐们,聚会完后再送哥哥姐姐们回家,等到她回家,已经月落深山了。我是特邀嘉宾。
大家坐在车里,一路谈笑风生,回忆父母曾经给予的温馨,也互相揭短取笑儿时的趣事和尴尬。说着说着几个人笑出泪来,也说着说着几个人沉默不语,缅怀仙逝的父母。这一切都让我这个外姓人感慨感动。
这个家族似乎有着中国人的某些文化传统,让我从西方家庭陌生的触碰中又感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无处不在,我感觉是那么的朴实和温暖。
他们早上去出生地阿姆斯特丹,首先去近郊父母的墓地扫墓。守墓人是一位年岁稍大的老人,一脸慈祥与沧桑。
有一次,他们先去探望86高龄的小姨(他们的小姨),还在门前拍照留影,谁都没想到那次竟然是最后一次。那天,她坚持要去墓地祭奠、缅怀亲人。
我对她的印象特别深,第一次来荷兰时,就受邀去她家做客。她热情真挚,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一见面我就十分喜欢她。小姨和她姐姐(仙去的婆婆)长得不太像,年轻时肯定非常清秀美丽。可谓一娘养九子,九子九个样。她向我解释为什么几十年来,她姐姐不同意儿子娶一个中国女人的旧传统偏见,让我不要怪罪。我哪里会呢?即便那年代我仙去的婆婆同意她儿子娶我,我也无法嫁进来。那时中国还没改革开放,涉外婚姻是天方夜谭。
这是那次的留影,竟成了永远的纪念。
之后,送小姨回家后,又掉转头去探访另一位家族的长辈,同样是86岁高龄的姑姑(他们的姑姑)。她一直住在阿姆斯特丹,从来没有搬迁过。我也曾拍下他们的合影,没想到,同样是永远的纪念。 一整天忙忙碌碌,却十分快乐、温暖。
我过去在国内时一直认为西方人不重视亲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虚伪而限于礼仪。其实不然。东方人西方人只是生活的方式和礼仪的习惯以及文化的背景不同罢了。都重视亲情。只不过,他们重视亲情时从来不忘记必要时给对方也给自己留一些轻松和洒脱的空间。而我们重视亲情时总愿意把快乐赐予对方,忧伤留给自己。诸多事情,提不起,又放不下。最后变得双方都很沉重。当然,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文化行事方式。而重视亲情的关系,全世界都一样,对亲人都有着一样的深情和祝福。
拉回视线,此刻,我和先生送走了家族其他的客人,已是满含热泪,却万般地思念我在国内的亲人……
我好羡慕他们,我好敬服他们。也好惭愧,以后回国,无论多忙,我一定要去探望所有的亲人,无论他们在哪里。
雨又开始霏霏起来,但愿这细雨能够冲走弗莱特家族人心里的离别之痛。
我和我先生以及他的三个妹妹带着家人准备去麦当劳。
孩子们乘机要敲父母一顿,因为平时是不允许吃所谓的垃圾食品的。虽然,大人们都愿意继续在饭店享受晚餐。而孩子们投反对票。
最后,大家一致通过了这些小房·德·弗莱特们的提议。
于是,我们一行车队又飘摇在风雨潇潇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