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善并没有因为没有完成任务而不快，相反，他对穆易礼感到满意。回公司后，他没有急于去向奚雨栩汇报。次日一早，奚雨栩迫不及待地把他叫到办公室，问去穆易礼那儿的情况。李怀善说：“他没有收，也不愿吃饭。”

    奚雨栩的脸阴沉下来，心想完了。他叹了口气说：“没想到，他会去那个单位。”

    李怀善还真希望穆易礼对他报复一下。真要是这样，你奚雨栩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不想给别人留有余地的人，难道也想条条道路通罗马？

    李怀善见他无精打彩的样子，说：“如没其他事，我就走了，我还得抓紧时间编写施工组织设计呢。”

    “去吧，关照两个计算工程造价的人，一定要认真对待。”奚雨栩想，现在也只能死马权当活马医了。

    李怀善对两个计算工程造价的技术人员，又进行了一番嘱咐，然后来到档案室，找出以前穆易礼编写的、类似于商住楼小区建设的施工组织设计。穆易礼是这方面的高手，以前凡重要工程的施工组织设计，大多出于他的手，即使不是他亲手编写，至少也得通过他的审核才付诸实施。穆易礼是这次评标小组的组长，很可能他会亲自参与施工组织设计的评审。所以，这次的施工组织设计，李怀善要按穆易礼的套路进行编写，这既借鉴了他的方法，又对了他的口味。

    李怀善走后，奚雨栩陷入了沉思。使他想不通的是，和穆易礼不知是前世就结下了冤仇，还是今生命运的安排，两人仿佛冤家夫妻一般，不是冤家不聚头，而且既聚不拢还分不开。他梳理着过去两人间发生的一切，直想得他头发痛心发沉。最后他想，要不是把他逼到死胡同，他会考到招投标办公室去吗？现在人家可掌握着我的命运，他会给我好果子吃吗？他为什么不肯收烟和酒，李怀善请他吃饭也不答应，还需要过多的解释吗？有仇不报非君子，换了我奚雨栩，也会这样做的呀。奚雨栩想到这里，脊背生凉，不寒而栗。

    奚雨栩想得有点累，靠在椅背上想休息一会儿，不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刚睡着，便走进了梦境。

    吃过晚饭，他在乡下老屋前的道路上散步。他跑着跑着，突然掉进了坑里，跌了个四脚朝天，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还好，没有摔疼。他不明白，好端端的路上怎么会有一个坑的呢？他没有急于向上爬，而是坐在那里想原由，想了好一阵才想明白。因为前一阵老是有车辆路过这里，吵得他休息也不得安宁，他便叫陈维前带领几个人在这里挖了个坑，以阻止车辆通过，没想到车辆是不能通过了，自己却跌了进去。他往上爬时想，挖的时候没有这样深，现在怎么变得这样深了？他抓住坑沿使劲往上爬，可不是脚里打滑，就是手里抓的泥土松散，使他一次次掉进坑底。他没了办法，急得直喊，可呜哩呜哩又说不清。直到他再一次掉进坑底时，才醒了过来。他神情沮丧，满头冷汗。

    奇怪，怎么做了这样一个梦？他马上想到了睡着前想的那些事情，联系到这次招投标的事。难道这梦应在了这次投标的事上？以前想把穆易礼赶尽杀绝，现在看来，这不是自己在前面为自己挖了个坑吗？唉，真是咎由自取，自取其辱。奚雨栩苦笑着摇了摇头。从种种迹象看来，这次投标希望渺茫，或根本就没有戏。算了，不想了，听天由命吧。

    再有一个多月，又要进入年关了。去年的年关对奚雨栩来说，虽然与穆易礼闹了点别扭，但总的来说是喜事连连。今年的年关，就不知道是喜还是忧了。奚雨栩想，或许，这里面隐藏着因果报应，去年我没让穆易礼过好年，今年轮到他穆易礼不让我过好年了。

    半个月后，李怀善准时把标书按要求封好后，按指定地点投进了投标箱。

    开标工作如期进行。

    按理，这么大的工程，奚雨栩一定要到开标现场的。但他不想与穆易礼直接接触，更不想看到穆易礼坐在主席台上举高临下决定他的命运。他叫办公室主任胡作惠开了法人委托书，委托李怀善带队去参加开标。

    李怀善带了相关人员和法人委托书，企业资质证书，工商营业执照，项目部的技术负责人、施工员、质量员、安全员、预算员、资料员等几大员的身份证，以及执业资格证书等一应资料,准时来到开标现场。

    现场气氛有些紧张，被遴选后的三个投标单位的代表，均按指定座位各自就坐。各单位的人各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等待最紧张时刻的到来。

    时间到了，穆易礼、建设单位代表、公证处代表等一行相关人员，鱼贯走上主席台。穆易礼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他面带微笑扫视了一下台下，当看到神情严肃紧张的李怀善后，把目光收了回来。

    穆易礼与台上的几位交换了一下眼色，互相点点头，示意按程序开始开标。

    首先由公证处代表检查标书，确认三个投标单位的档案袋密封完好、填写和盖章都符合要求，然后把档案袋当众拆封，取出标书，分发到台上相关人员手中。接下来是投标单位的代表分别上台，宣读标书上的工程报价和工程质量等级等相关内容。报价的数据和质量等级等内容，由工作人员抄写在黑板上预先制好的表格中。

    广厦建筑公司最后一个上台宣读标书。李怀善看到前两个单位的报价后，心里就凉了半截。他要报的价介于前两个单位之间，那个特级企业的报价明显占有优势，而且人家还是特级企业，便认为自己基本没戏了。他报价时神情有些沮丧，中气也不足。

    根据目前黑板上综合数据的排序，特级企业第一，广厦建筑公司第二，另外一个公司第三。第一和第二只有一点两分之差。还有最后一项分数是施工组织设计的得分，这要通过评标小组评审后才能得出分数。这时，开标仪式进入下一个议程，评标小组对施工组织设计进行评审打分，其他人员中场休息，等候消息。

    第三名的分数差距较大，知道和尚望轿子，没自己的份了。他们等待的是看人家的结果。只有第一和第二名的单位代表心情是紧张的，特级企业的代表既紧张还有点激动，认为该标非他们莫属。此时的李怀善，既紧张又失望。现在唯一的、也是十分渺茫的希望，只能寄托在施工组织设计上了。

    李怀善多么希望穆易礼能放开胸怀，摒弃前嫌，秉公评标，如若这样，即使自己公司中不了标也心甘情愿；他多么希望自己编写的施工组织设计，能打动评标小组人员、特别是穆易礼的心；他甚至心怀叵测地希望，那个特级企业编写的施工组织设计能出点纰漏。

    紧张的等待中，李怀善打了个电话给奚雨栩，向他汇报目前的情况。奚雨栩听后，口气平静地说：“知道了。”

    奚雨栩口气平静，心里却不平静。心里不平静的原因不是因为紧张，而是他知道，穆易礼会顺理成章地把中标单位给那个特级企业，这在他心中已没有悬念了；还有一个不平静的原因，是今年的年关，自己和自己的公司将会很难过，公司的跨年度工程寄托在这个工程上。如若中了标，施工设备在年前就可以进场，明年上半年的业务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可现在一切希望将成为泡影。而且照此下去，只要穆易礼坐在招投标办公室那个位子上，广厦建筑公司今后就不会有好日子过。奚雨栩烦躁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突然，一个恶念来到他的脑海里。他想，如果这次中不了标，我就让人出去宣扬你穆易礼过去的“劣迹”，而且这次人家中标是因为你穆易礼收受了人家的贿赂。嘿！你不让我好过，我就让你身败名裂。等你滚出了招投标办公室，我就无后顾之忧了。

    施工组织设计的评审结果出来了。广厦建筑公司以一点五分的微弱优势领先于那个特级企业，最后的总分是，广厦建筑公司高于特级企业零点三分，结果是广厦建筑公司中标。

    当把分数读出来后写上黑板时，李怀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他揉了一下眼睛，再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他的眼睛潮湿了。他深情地看了一眼台上的穆易礼，穆易礼则在专注地看手中的资料。

    施工组织设计评审时，穆易礼认真审阅了三家单位的内容。当审阅到广厦建筑公司的施工组织设计时，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孩子一样，亲切感扑面而来，这份施工组织设计仿佛出于自己的手。这个李怀善，确实用足了心思和功夫。另一家一级企业的施工组织设计编写得也不错，可与另两家比，就有了差距。现在要比较的是特级企业和广厦建筑公司。按两家的内容和水平，确实没有多大差距，而且整体水平特级企业还略占优势。可穆易礼把别人一时疏忽的问题提了出来。他提醒大家说：“特级企业编写的各项内容，都是按特级企业的标准编写的，这就牵连到夜间施工、冬季施工和脚手架工程等方面的取费标准要高于一级企业，这没有问题。但大家有没有忘记，这次的招标文件中有一条，建议这几方面的取费按一级企业的标准。大家对这一点不知有没有自己的看法。”

    说实话，这个问题要不要提出来，穆易礼心里有些矛盾。不提出来，广厦建筑公司肯定没戏；提出来了，对特级企业有点残酷。他想到了奚雨栩，心想算了，不提也罢；可又想到了李怀善，想到他用足了心思做的施工组织设计,还有那次来看望他分手时的话；更主要的是关系到公平、公开、公正的原则。他思量再三，这事不能有悖于自己做人做事的原则。所以，最终还是提了出来。

    这一提醒，就使大家、特别是建设单位评判的天平倾到了广厦建筑公司一边，毕竟这是一笔不小的费用。所以，就有了这样的结果。

    评标结束后，李怀善迫不及待地把结果告诉了奚雨栩。

    奚雨栩接电话后，虽然顿感轻松，但表情僵硬，内心十分复杂，好长时间也不说话。

    李怀善猜不透奚雨栩这时的心情，得不到回音，便把手机从耳边移去。

    2019年8月25日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