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师范校商海沦陷(三)
作者:笨笨的姥爷      更新:2020-07-13 17:28      字数:2235
    酒桌上夏局长虽然坐的是主宾席,但他频频下位,礼贤下士,恭恭敬敬地给每位老师逐一敬酒。他是满杯,让对方随意,抽烟的再亲自为对方点上一支烟。搞得六位老师挺不好意思的。

    夏局长笑容可掬,没有领导和群众之分,整个桌上其乐融融。非但没有人再提一句“六问”的话题,还纷纷感谢夏局长礼贤下士。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我们反正尽力把书教好,请夏局长放心!

    酒,真是个好东西。夏局长用酒安抚了老师的情绪,融洽了干群关系。文处长不得不佩服夏局长的能力和水平,以及他向老师敬酒时毕恭毕敬的态度。用行话说,有两把刷子。

    文建国没有酒量,也只好学着局长的样子,但他只敬半杯,再三强调自己没有酒量,不是不恭。在前辈面前,我也不敢不恭。我当初下放在江阳,对师范老师崇拜得五体投地。这也是文建国的心里话。

    在返回江州的车子上,夏局长不无得意地说:“怎么样,文处长,你关于群众来信的答复好写了吧?”

    “那当然,有您掌舵,我的腹稿已经打好了,明天下午就交给您。”文处长的话已经有明显的拍马痕迹,反正大家都多喝了一点,没有人在意。文建国不一定同意夏局长的意见,但夏局长将事情圆满地解决了,他又不得不服。

    “文处长,你在座谈会上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夏局长谈兴正浓,他递给文建国一支烟,又提起了座谈会。

    “我吗,本来就笨嘴禿舌的,再说了,原来我认为‘六问’问得有道理,经过你的点拨,我才茅塞顿开,目前也只有这样解决了。虽然在有些问题上,我还想保留意见。另外,更重要的一点是,我们中层干部不能与领导抢着说话,否则把领导放哪了?领导说过了,我又没有水平超过领导,再炒冷饭又没意思,所以干脆就不说了。”

    “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在一些问题上太有主张,所以有时在贯彻执行上级要求时显得不很得力。”夏局长根本不听他说的一套,一针见血指出他的真正软肋在哪里。

    “所以嘛,我自认为不适合在机关工作,有机会你还是放我回去做老师吧。”

    “有机会我会考虑的。”夏局长沉默了。

    下车的时候,司机说赵校长一人送了两条烟。这几乎已成惯例,文建国也享受着领导的待遇,虽然他一直不把自己当领导。

    过了一天,文处长带着《关于江阳师范学校教师“六问”来信的答复》文稿到政府七处汇报。

    七处严处长是“文革”后江阳师范恢复招生的首届毕业生,写信的六位老师,有三位给他上过课,其中一位还是班主任,另外三位他也熟悉。他不看文处长递给他的文稿,说:“‘老牛’同志,我相信您的文稿肯定可以过关,但我‘小牛’想听听您个人的见解”。

    严处长比文建国小一轮,平时里以大牛、小牛互称。

    “小牛同志,你是领导,你以为呢?”

    小牛对大牛一向尊重,他常常给文处长开玩笑,在你们长身体吃不饱的时候,我们还偏偏要不适时宜地从妈妈肚子里拱出来,分得一羹。

    由于小牛的谦虚,大牛对小牛还是看得起的,像他这个年龄在这样的岗位仅仅是过渡而已,出了三年就外派到某某局做局领导。如果倚仗岗位的不同,瞧不起老大哥的话,文建国一般也没有多话,“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小牛说:“那我先说,然后老大哥补充?”

    建国想想又不对,还是自己先说吧。

    “算了,算了,领导客气,我就先说吧。我不是拍你的马屁,像你们这一代中师生,以后怕是找不到了。如《六问》所言,‘江州教育,断子绝孙’岂止是江州教育,岂止是江阳师范,还有江州师专,统统没戏了。只不过是中等师范尤其突出,全国也一样。令人心痛!”

    小牛为大牛点烟。大牛继续:“也许江阳师范是中等师范(后来发展为大专),它的师范专业属性比专科、本科更强一点,所以‘六问’是由中师的老师提出,当然更关键的问题是,中师生生源的质量到了让人难以容忍的地步,是可忍,孰不可忍。而越是低学段的学生越是需要读过师范的老师来任教。‘传道授业解惑’,‘传道’是第一位的。很难想象,初中都没有读好的人,将来做老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想想都可怕。

    我不说大道理,什么‘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等等,等等。起码的要具备教师应有的基本素质是吧?

    我也不认可说什么要让最优秀的人做教师,你教师是最优秀的,其他行业怎么办?人家就是次优秀,比较优秀了,就你教师最最了不起是吗?都是大话空话废话!但我是坚决反对江阳师范招生时,竟然排在普高之后,呜呼,江阳师范死矣!”

    文建国长篇大论一口气说完,喝茶,抽烟。

    严处长本来也只是随口一说,逗乐子的,没有想到文处长动真格的了。他又为文处长点烟,感动地说:“前辈说的极是,你说的话竟然和我班主任说的如出一辙。哪天我请班主任来江州一起喝酒。”

    老三届就是老三届,可惜他年龄比我大多了。严处长想远了。他将文稿大概翻了翻,还好,文件上没有文处长刚才说的那些真话实话。他笑笑。

    “酒就不喝了,想想吧,以后你孙子的老师是什么样的老师,你这个酒还有心思喝吗?”文建国意犹未尽,开始拿严处长调侃了,“再一查,那份红头文件印发时,时任市政府分管教育的七处处长正是你严某人。嗯,那时你已经是市领导、省部级领导了。可对不起,人们照样对你千夫所指。校长说,那就把他孙子交给那位最差劲的老师班上好了。”

    严处长却顺着文建国的思路,很轻松地就把责任推到了文建国头上,他说:“是的,那我就派人再往下查。一查,嘿嘿,红头文件起草人正是时任人事处长的文某人。罪责难逃啊!于是我就建议,在《江州教育志》上无论如何得添上一笔:江阳师范沦陷商海,阻碍了江州小学师资队伍质量的提高,江州教育质量从此出现恶性循环,周期难以评估——建议将文某人钉在历史耻辱柱上,以儆效尤!”

    呵呵,哈哈!这时早就没有大牛、小牛之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