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进军从军离江州(三)
作者:笨笨的姥爷      更新:2020-03-15 20:01      字数:2344
    第二天上午,文建国踏上火车,按照进军给葛延生信上的地址,顺利地找到了葛延生。

    文建国有点失落,没有想象的那么神秘惊险,没有错综复杂的情节,没有用上接头暗号,平淡无味。“鸡毛信”就这么送的么?

    葛延生和文建国原来相处就不外,今天葛延生与文建国相见,立马给了文建国一个大大的惊喜——一个很夸张的拥抱。

    葛延生开心得哈哈大笑,文建国则弄得个关公红脸,他显然不适应一个异性的过分热情。

    文建国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葛延生了,在他的想像中,葛延生已经是一个职业革命家,女性职业革命家。

    女性职业革命家是个什么样子?像江姐,像林道静,还是应该像丽达?见了葛延生的面,才发现葛延生还是葛延生,只是多了一份洒脱,比如那个拥抱。

    “文革”初期,葛延生凭借“一号公主”的身份(其父在江州是三号人物,但在红卫兵运动兴起之时,一号、二号领导没有适龄的女公子),在江中红卫兵团担任联络部部长一职,由于她的身份特殊,后来又成为与“红司”总司令部联系的专职联络员,其身份也就越发特殊。

    不久她父亲变成了江州市“走资派”第三号人物,她从“红五类”一夜之间变成了“黑七类”,于她好似玩冲浪,从浪尖跌入谷底。可葛延生我行我素,只是在言行举止上稍许收敛了一些。那时电话业务不发达,她就骑自行车(自行车也不多见)往返于总司令部与江中红卫兵司令部之间,天马行空,成为江中和江州市家喻户晓的风流人物。

    她让文建国坐下喝茶,自己开始看信。

    文建国不知道当时廖进军和葛延生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建国“偷窥”她看信的表情变化,猜测着信中的内容。

    葛延生展开信笺就很诧异,廖进军被“押送”到部队的事情,说的比较详细,其原因可能是江州的“4·23”武斗,其父让他回避,免得殃及鱼池,而葛延生事先竟然没有得到他的丝毫信息;随后她又眉头舒展,廖进军以他特有的身份,关心她在徐州的生活起居,交待她一介女流,与六七个大男人小伙子朝夕相处,自己要学会关照自己;最后她又怅然若失,廖进军自己还不知道究竟会被发配何方,“文革”已近两年,原有的生活轨迹,已难恢复,前途未卜。

    信的最后,廖进军也许也会徒生感叹,以迎合延生的小资情调。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以安慰自己,也安慰延生;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以自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以互勉。甚至,廖进军会像当时许多年轻人在文章的最后仿照高尔基《海燕》的结尾来一句:“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葛延生看完信,呆呆地望望文建国,不作声,若有所思的样子。

    文建国也不知道如何打破这种局面,心想,她还沉浸廖进军的信里,不要打扰了人家的思绪。

    最后还是葛延生打破了沉默,她让文建国和她一起去把廖进军的信送给隔壁房间的华司令。

    建国不想去,他说,我一个“逍遥派”就不掺和了,反正他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就请你一个人去吧。

    文建国是认识华司令的,说不认识只是托辞,不想掺和罢了。说华司令不认识建国,也许倒是真的。

    文建国知道的华剑,最早也是仓巷的居民,他一家人老实本分,解放前从苏北逃荒而来,住的是滚地龙,后来子女大了,都参加了工作,生活条件改善了,才搬走的。

    以华剑司令为首的“红司”几个头头在“4·23”之前,已经潜伏至徐州。

    徐州地处苏、鲁、豫、皖四省交界,五省通衢,自古是兵家必争之战略要地。据传闻,“红司”本来准备借助苏、鲁、豫、皖四省同一战壕的红卫兵战士和工人群众的力量杀回江州,给“联指”以毁灭性的打击,却不知道在哪个环节上掉了链子,还同时损失了两员大将。

    “红司”司令华剑,江州重型机械厂工程师,既有知识分子的儒雅和精明,又有产业工人的稳健和干练,三十岁不到的年龄,如果不是“文革”,他应该已经是重型机械厂的生产副厂长了。

    据说重型机械厂工人成立造反队伍的时候,他“黄袍加身”,成为重型机械厂工人红色造反兵团司令。全厂多数职工和大部中层干部看好他的干群关系和领导才能,加上他的父母都是本厂元老,纯粹的产业工人出身,可谓根红苗正,就连那些怀揣各种心思率先造反,扯上旗号的人也不得不举手拥护。

    重型机械厂本身是全市最大的国营企业之一,重工业系统造反队伍组建造反司令部的时候,他又成为系统的司令,后来全市工、农、商、学统一成立了“江州市红色造反司令部”,他又名正言顺地当上了司令。半年时间,连升三级,最主要因素是,他,纯正的产业工人,又有文化。

    他的父母是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这么些群众拥护,说明儿子做人是成功的,担心的是造反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是说不清的。

    特别是他父亲,古书没有读过,说书总是听过的。

    过去造反的人都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梁山好汉虽说后来被招安了,可下场凄惨。宋江被所赐御酒毒死,那个李逵也被宋江借御酒毒死。

    整个历史上打打杀杀的,最后都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再说了,做父母的还有一件牵肠挂肚的事情——剑儿都快三十的人了,至今没有对象。这,造反能造个媳妇回来?这才是他们念念不忘的心头之痛呢。

    华剑看了廖进军的信,满脑子的心思,总共牺牲了五人不说,还有多人受伤,这狗日的廖进军又被他父亲送走了,江州家里连个作主的人也没有了,真是雪上加霜啊。

    文建国第二天要回江州,延生好像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可欲言又止,竟然没有说出一句话,有点魂不附体的样子。

    她默默地将文建国送到火车站。

    临上火车前,文建国主动与葛延生握手,这是他主动和女生,第一次像个男人似的以握手的形式道别,也算是对她的拥抱礼尚往来了。

    等到列车员催促文建国上车,葛延生才突然恢复了她的意识,调侃了一句,“消灭法西斯!”

    “自由属于人民!”文建国自然而然地回应了一声,声音低沉雄厚,还有微微的颤音。

    文建国上车以后,站在车厢门口,“以革命的名义”,举手致礼示意。他看到葛延生黯然失色,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

    文建国自己却是被一种无名的既兴奋又惆怅的情绪缠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