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牛雨顺回宿舍取了钱，拖着疲惫的身子上街去了。他来到一个小商场买了些日常用品和十盘香肠一样粗的蚊香后，身上就囊中羞涩、所剩无几了。回宿舍时，已近十点。他拿了毛巾、短裤和肥皂，去公用水笼头上冲了个凉水澡。所谓公用水笼头，不过是在厨房门外的一侧，安装了两个自来水笼头，水笼头下面铺着不到三平方米的粘土砖。平时淘米、洗菜、冲澡大家共用，在淘米蒸饭和晚上冲澡时，大家经常要为抢水笼头争得面红耳赤、你推我搡，甚至有时要动起手来。今天牛雨顺去得晚，没人争抢，独自享用。他冲完澡后，顺便把衣服也洗了。

    牛雨顺回到宿舍时，大家都已睡下，只有几个人还在互相交流着。宿舍里，他们从来不议论佘跃进的事，因为佘二狗也睡在他们中间。

    牛雨顺把洗好的衣服晾在绳子上后，把买回的蚊香取出两盘，点着后放在适当的地方。随即，两股青烟带着特有的香味袅袅上升，在空中四处散开。刚才还十分嚣张的蚊子，有的晕得跌了下来，有的逃遁而去。

    没有挂蚊帐的工人们刚才还在用手和破扇子赶蚊子，陈桂荣还边拍打边说：“你吸我的血，我要你的命。”说一声，拍一下。现在看到牛雨顺为他们点上了蚊香，又是高兴又是感动，有几个甚至坐了起来，开始安静下来的宿舍又热闹了起来。

    “牛哥，你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啊，今天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老牛，你要是做我们的头该多好啊。”陈桂荣见大家称赞牛雨顺，他更不甘落后。

    “别乱说，我怎么有能力做你们的头？我自己还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他又想到了佘跃进对他的报复。

    佘二狗有点听不下去，他想以累了要早点休息为由，制止大家对牛雨顺的吹捧奉承，可他还想听听还有谁再说些什么，就把要说的咽了回去。

    马超看着牛雨顺的一举一动，和短短两天内他的表现，心想，这个牛雨顺长得身材魁伟，相貌堂堂，一言一行中都透着豪气，是个人物。他敢肯定，牛雨顺决不会在佘跃进这个俗物手下时间做长。两天内，虽然自己和他走得近，但对他的过去还是一无所知，何不趁现在大家对他感兴趣的时候，向他了解一二。

    “牛雨顺，能不能讲讲你的过去。”马超开了口。

    听马超如是说，大家便来了兴趣，都想听听牛雨顺的经历。这二十几个人，是佘跃进在劳动力的自由市场上招来的，他们中有四川的、贵州的、云南的、安徽的，来自五湖四海，说难听点，就是一帮乌合之众。相比之下，马超在各方面要胜他们一筹，所以，他的话有一定的号召力。

    “是啊，老牛，讲讲你的过去。”一个帮牛雨顺挖沟的工人说。

    “牛哥，快说。”另一个帮他挖沟的工人似乎更急。

    陈桂荣更起劲：“老牛，你的过去一定很精彩，快说说。”他为有这样的老乡感到骄傲。

    牛雨顺清清嗓子，说：“我的过去嘛，也没什么值得可讲的，更没有精彩之处。有的说出来还很惭愧，会让大家见笑。我看今天大家都累了，时间也不早了，下次有机会和大家一起交流。如果大家有兴趣，有一件事我倒愿意现在和大家分享一下。”

    “说说看。”马超估计可能是件有趣的事。

    “是我昨天中午在面店里吃面时发生的事。”接下来，牛雨顺把昨天中午吃面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陈桂荣听后说：“老牛，你真是个英雄。要是我遇到这种事，不要说和他们打架了，可能吓得早就不敢开口了。”

    “是啊，是啊，牛哥真了不起。”

    ……

    听了牛雨顺的讲述，大家认为牛雨顺是个敢作敢为的人，马超对他自己只舍得吃一碗大光面，而舍得替大家买蚊香的举动更是刮目相看。这样，牛雨顺就成了这帮没有见过多少世面、没有多少文化、有的甚至没有上过学的一帮“乌合之众”心目中的明星、英雄，陈桂荣更是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把他当作偶像。

    “时间不早了，大家睡吧。”牛雨顺的睡意上来了。

    晚上食堂里的对话和宿舍里发生的一切，次日上午佘跃进就知道了。佘跃进听佘尔厚讲后，没说什么，可面色凝重。

    这个牛雨顺。佘跃进第一天与他接触时就有预感，这个人的到来，可能会给他带来麻烦。自己站在他面前，个子矮了一截不说，形象上更感到自惭形秽，使得他在牛雨顺面前说话时底气不足，缺乏自信。马超和佘尔厚为争铁锹他去拉偏架，让自己的堂弟吃了亏、下不了台，也让他佘跃进脸上没了光。他明知道昨天在挖基槽的事情上我报复了他，他为什么甘愿吃亏而不有所表示呢？难道他屈服了？佘尔厚把牛雨顺大闹面店的事告诉他的时候，他心里不免打了个寒战。不可能！据佘尔厚所说，他牛雨顺不是个随便屈服于人的角色。他肯定记着挖基槽的事，说不定他会寻找机会在暗中报复我。种种迹象表明，牛雨顺可能已经在行动了。他替大家买蚊香，难道有什么目的吗？他在笼络人心？他初来乍到，人地两生，一开始就竟然有人帮他干活，更有甚者，竟有人想让他当大家的头。看来，牛雨顺身上具有一般人不具备的魅力。佘跃进感到一股凉气直透背心。不行，此人不可久留，否则，自己就有被替代的可能。自己好不容易招募来的这二十几号人，苦心经营起来的这个摊子，到时候就会成为他牛某人的嫁衣裳。但怎样打发他走呢？暂时又没有充分的理由赶他走。唉！真没想到，这个牛雨顺，仅仅来了两天，就成了只烫手的山芋，成了颗埋在身边的定时炸弹。不行，不管怎样，得把他撵走。可总得有个理由吧。他心里急得像猫抓一样，一急，就急中生智，心里就有了打算。他嘿嘿奸笑了两声，背着手哼着小调找人打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