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面店，牛雨顺问讯来到一家日杂铺，买了竹席和蚊帐，这里正好还有竹榻卖。他挑了张和竹席一样宽的竹榻，付了钱。可怎样拿回去就让他为难了，他想叫辆板车，可又舍不得花这没必要花的钱。店员看出了他的难处，给他找了两根短绳和一根木棍，又替他在屋后找了块十几斤重的石头，并帮他绑扎好。牛雨顺就一头石头、一头竹榻和竹席挑着，对店员千恩万谢地回工地去了。他在路上想，世上还是好人多。想起面店中发生的事，感到自己也太冲动了些，便自觉惭愧。

    盛夏的中午，正是骄阳发威时。街道上的行人走在靠背阴的一边，都行色匆匆；树叶打着卷在微风中懒洋洋地晃动；蹲在屋沿下的狗，舌头伸得老长，舌尖上的唾液不断往下滴。牛雨顺挑着担，顶着高温，匆匆往回走。回到宿舍时，他已浑身湿透。他把买的东西放在自己的包裹那里，准备铺床时，突然想起了马超对他说的不要忘记蒸晚饭的话。他从包里翻出铝质饭盒和从贵阳带来的以前吃剩的五六斤大米，在饭盒里装了适量的米，然后向食堂走去。

    在食堂回宿舍的路上，他突然听到工地上有争吵声传过来。他想不管闲事，回宿舍铺床。可听争吵声中有马超的声音，就想去看个究竟。

    牛雨顺循声而去，事情发生在他上午去过的工地。马超正和一个光着膀子的工人互相推搡着抢一把铁锹，嘴里互相指责并用难听的话骂对方，把对方的十八代祖宗都翻出来骂。其他工人乐得借机休息一会儿，围在四周看热闹。牛雨顺心里想帮马超，可初来乍到，不知道谁是谁非，暂时只好站在那里作壁上观。

    争吵中，双方都说那把铁锹是自己的，丝毫没有相让的意思。

    马超说：“佘二狗，这锹明明是我的，你凭什么说是你的？”

    佘二狗说：“凭什么说是你的？难道上面有你的名字？”

    马超一时语塞，急得面红耳赤，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击。只好说：“难道锹上有你的名字？”

    “没有，可锹在我的手里，它就是我的。”佘二狗好像理由充分。

    “你放屁！”

    “你才放屁！”

    “我操你奶奶！”马超昂首挺胸地骂。

    “我操你妈！”佘二狗把手指向马超的脸骂。

    “我操你姐！”马超一记打掉佘二狗的手。

    “我操你妹！”佘二狗走近一步骂。

    ……

    骂着骂着两人就动起了手，扭在了一起。牛雨顺当然分不清锹是谁的，可他的感情向着马超，就故意去拆架。他说了声：“有话好好说，快不要打了。”上去一把抓住一个，把两人分开。他把抓佘二狗的那只手使劲往旁边一推，佘二狗后退两步，脚下被土块一绊，跌了个四脚朝天，众人发出一阵哄笑，甚至还有人拍手叫起了好。

    佘二狗仿佛受了奇耻大辱，一个翻身爬起来冲向牛雨顺。这时响起了佘跃进的声音：“干什么，不想干了？反了你们！”佘跃进是在睡梦中被吵醒后赶来的。

    见老板来了，都噤了声，站在那里看事态的发展。有人想，这下有热闹看了。

    “还不都去干活！”佘跃进朝大家吼。他看到旁边的牛雨顺，心想，你怎么在这里？嘴里却说：“你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他还打我。”佘二狗一脸委屈地指着牛雨顺说，他想欺生。

    “是你在吵？”佘跃进更加疑惑。心想，你初来乍到，怎么跟我的堂弟干起来了？

    “我没有吵，我也没有打人，我只是在拆架。”牛雨顺不卑不亢，睥睨着佘二狗说。

    “是我在和佘尔厚吵。是佘尔厚抢了我的锹才吵起来的。”马超敢作敢当。牛雨顺心想，原来佘二狗的大名还很雅呢。

    佘跃进看着马超说：“他怎么抢了你的锹了？”又朝佘二狗说：“你为什么要拿他的锹？”

    “我没有拿他的锹，是他要抢我的锹。”佘二狗说话的底气明显不足。

    佘跃进见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时不能判断谁是谁非。可他知道堂弟的为人，心里早就明白了七八分。他想骂人，可又不知骂谁好，便吼了一声：“都干活去！”

    大家习惯了佘跃进的这一声吼。听他这一吼，众人就作鸟兽散。马超想去拿锹，佘二狗却不让，说锹是他的。

    这时只听有人说：“佘尔厚，这不是你的锹吗？”说这话的人去拾起锹和锹柄来到佘二狗面前。

    “你怎么知道这锹是我的？”佘二狗脸一红，朝那人吼了一声。

    “这上面不是有你的名字嘛？”那人面上像讨好，其实是在揭穿他。

    “谁要你多管闲事！”佘二狗朝那人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那人把锹和锹柄扔在佘二狗的面前，嘀咕了一声：“真是不识好人心，狗咬吕洞宾。”说完干活去了。

    这一切，佘跃进看在眼里，明白在心里。他朝佘二狗说：“快去把锹装好了干活。”说完背着手怫然离去。在路上他想，他们两人争锹，牛雨顺怎么掺和在里面了？听堂弟的口气，他还帮着马超。这个牛雨顺。他又想起了刚见面时想要找机会给他个下马威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