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小城奇事
作者:
田园 更新:2019-05-25 21:19 字数:5462
海青哥仨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双庙子,经两天一夜急行,第三日天刚破晓,便从东部进入了一望无际、如花似锦般的郭尔罗斯草原。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哥仨寻了一家草舍客店,打尖歇息。第二天早晨,三人早早起床。海青思忖片刻,对二人道:“我于两年前,在郭尔罗斯草原与扎木苏荣和乌云琪琪格分手时,阿爸曾对我说:以后一旦能躲过风声,便去伊顺招找我。故我寻思老阿爸也许现就在那伊顺招落了脚,现正焦急的等我与其会面呢!所以我意咱兄弟三人暂去伊顺招安身。那里汉人多,我等在那里落脚,不易被王府发觉。此地距王府较近,如能积蓄力量,竖起招兵义旗,扎营立绺,就可伺机攻打王府,血洗前仇。”
二人齐道:“愿听大哥吩咐安排。”三人这才齐心协力,飞马直奔伊顺招小城。
其实诸位可能有所不知,书中所说的伊顺招其实是郭尔罗斯草原中间部一块不规则的荒原。光绪三十四年划段垦荒,总面积约三千平方公里。至民国三年,随垦荒面积逐年扩大,外来移民的大量增加,一个东西三里三,南北二里二的小城街基才正式拉出,大同镇至此才有了雏型。初时叫伊顺招小城。那时的郭尔罗斯草原草荒人疏,小镇刚建立不久,便一下子成了郭尔罗斯草原中部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街基刚拉起不久,四围商贾便纷至沓来。伴随城内人口的日渐稠密,建镇不到一年,城内商贾便超百家。当时,财力最雄厚的当属“广兴泉”(原大同西烧锅)和“福海源”(东烧锅),当时常被胡匪们“吃大户”。
三人进城后,先沿市面闲逛一回,便选了一家干净的客栈将人马歇下。接着便一连几天,海青哥仨将镇内的大街小巷几乎溜达个遍,也没有发现扎木苏荣爷俩的身影。渐渐的海青开始心灰意冷,便不再去街心闲逛。偏这在绿林中长年当瞭青的海龙年轻气盛,爱动不爱静,未出三天,竟将那三街六巷,社会百行,大小商贾,民俗风情等统统地“侦察”了解个遍。这天又沿街胡乱溜达了一阵后,紧接便带回了一串子新奇故事来向两位哥哥讲说:“两位哥哥可能还有所不知,过去常听人讲‘山高兽多,林大鸟多’,小弟今随两位哥哥来到小镇,也算是又开了一次眼界。我昔日常听老父讲,我国古代,有‘煮酒论英雄’的,亦有比武打擂论英雄的,更有那咬文嚼字写文章考状元争当英雄的,唯这伊顺招算是格路,其他招数都不比,专比谁敢毁筋骨,割血肉论英雄,您说这奇不奇?”
据海龙听人说,近年来伊顺招小城先后出了两个恶霸,一个是河北人氏,姓张名三彪,人送绰号“妖王”。另一个是吉林省人氏,姓李名斋,人称“混世魔王四指李”。这二人凶悍刁钻,且又心狠手辣,专敢用父精母血赌输赢拼高低。要说张三彪子,其实没甚真本事,最初不过是赌局里的一个小混星子,小打小闹的小赌棍。后因其人高马大且又肚大脖粗,见有一些小赌棍有些惧他,便开始有些不自爱。一天,三彪子赌钱手头不顺点子低,连押三注未开合,第一注押进了三间破土平房,瞬间没了。又押了两头牛,也没了。三彪子赌红了眼,最后竟把老婆私份子钱买的15只大绵羊统统一并押了进去。这次更惨。三彪子虽还想再赌,但一摸屁股已是嘛都没有,“财神爷甩袖子——鏰子儿皆无”。几个赢了钱的小赌棍子见三彪子已是山穷水尽,便都起身。一个跟三彪子去取房契,一个跟了去牵牛,另一个更是急不可耐,进了羊圈就要赶羊。这叫“时来风送滕王阁,运退雷轰荐福碑”。三彪子的黄脸婆见状急得号啕大哭,眼见自己十几年的积蓄就要毁于一旦,急得跪在地上不停地给三个小赌棍磕响头,只求三位行好能放人一条生路,来生当牛做马也要相报……哪知三个赌棍小人得志,丝毫不给半点面子。三彪子此时急红了眼,倏的一声从腰里抽出一把牛耳尖刀,三个赌棍不由大惊,都急忙退到了门外。哪知三彪子举刀却不杀赌棍,竟将尖刀对准了自家肚皮,只听哧……拉一声,坏了!只见三彪子肥肥的肚皮上,瞬间便被割开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顷刻间便血流如注,红红的血水顺着肚皮往下淌。只听三彪子骂道:“日你奶奶的,不识抬举的王八羔子!先把这碗红血还给你,日你妈时再问你老妹一声要‘肉’不?”说完竟又举起了尖刀。
三个小赌棍哪见过如此场面。今遇这等恶棍,他有胆敢用尖刀割开自己的肚皮,保不准就敢用尖刀在你的心口捅一个圆窟窿。一个个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屁滚尿流,谁还敢要房子,哪个还敢牵牛、赶羊,只好自认倒霉,呼的一声顷刻便逃得无影无踪。
哪知“小人得宠,嘛都敢整;花子得地,当日起屁。”自那次事件发生后,满城赌棍只要看见三彪子进赌房,便都收注走人,谁也不敢再与那三彪子放赌。嘿!你想走?没门儿!那叫看不起爷,一把尖刀向桌子上直直一立,再大吼一声“哪个不怕死就走给爷看看!”赌徒们被吓破了胆儿,一个个的哆哆嗦嗦,神不守舍,哪个还敢赢三彪子半文钱。赌完了立马算账,输了不给,赢了恶要,这叫“输打硬要”。
开赌局的马三赖见躲不起又惹不起这等恶棍,便给他定了一个数字,只要三彪子不到赌房子里来撒泼、瞎搅和,便可每月给白拿30吊的份子钱。
小人得志,更加无理。三彪子虽不再去赌局了,可市面上又遭殃了。隔三差五,这恶棍便敞胸露怀,还不时用手摸一下子肚皮上的“英雄大疤”,“腰拴扁担”满街筒子横逛。有那胆小怕事的见事不谐,便急给这恶棍送上一份份子钱,只求把混星子早点打发走,便算了事。日久天长,便成惯例。但凡街面商号月月都被这三彪子白拿钱。于是,伊顺招城内的第一个大混星子“妖王”便出世了。
海青听罢禁不住问海龙:“照你说来那三彪子算是没人敢惹了?”
海龙干咳了一声,接着又道:“三彪子城里称霸后,城里虽也有一区官,只是那厮胆小怕事,诸事都不敢招惹他,这下子可好,一个方寸小城竟一下子涌出了二三十个大小混星子,围在三彪子身前身后,如牛腚苍蝇般闹哄哄的整日在城中招惹是非。三彪子若想吃鸡,混星子们便去市场抓鸡,想吃羊便去庄户人家的羊圈里去抢羊,就如‘红胡子’一般,甚是霸悍,把个伊顺招小城一时闹得人心慌慌,家家无宁日,见三彪子就如见了阎王爷,吓得没屙在裤裆里的就算是个好汉。”
海龙还听人介绍,早在二年前,小城里还真的出了一个“豪杰”,这便是四指李斋。那一天,李斋孤身一人,在中央炮台下碰到了妖霸张三彪子,于是二人便在此进行了一场血淋淋的赌斗。
这一天,三彪子在众多小混星子的陪同下,在街内连吃了三家酒店,最后在三仙居又喝了半斤二锅头,把那三彪子喝得里倒外斜,一连放了十几个响屁,店小二一个个被唬得不敢靠前,众混星子反吹捧彪爷那屁味赛过三仙居大果子的香气。也算是三彪子点儿低,刚从三仙居出来不过小半会儿,也就是一袋烟的功夫,便在炮台脚下遇上了一位混小子,生得瘦小枯干,青白面皮,兔头蛇眼,鼠耳鹰腮。见三彪子里倒歪斜朝自己走来,就开始不迭声的大喊大叫,声称要与妖王比划比划,好在彪爷碗里分碗饭吃!……
自从在伊顺招称霸以来,三彪子还从没遇上有如此大胆的。再说了,得志之人那脾气可是大得吓人,甚至连他手下的小混星子个个都是吃“生米”的,从不肯让人。今初遇此人,三彪子心里不由大怒。量你一个新来乍到的混小子,有何德何能,就敢在爷的碗里分饭吃,难道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三彪子身边的小混星子也跟着起哄:“奶奶球,马粪窝里长出的狗尿苔,猪身上掉下的臭虱子,是你那狗妈妈一辈子吃屎吃够了,今儿把你尿出来就想换换胃口吃人饭,那是难上难!尿泡尿照照自己,我的妈呀!岂不羞死人!”
可这李斋此时就似什么都未听见一般,末了却右手猛地从腰中抽出一把雪亮的板斧。接着一个急转身,两只蛇眼对着一伙混星子瞪得滚圆……
自妖王出世以来,小混星子们还从未见过这等阵势,几个胆小的顿被吓得“嗷!”的一声,都齐齐地躲到了“妖王”三彪子身后。有几个胆大一点的便撸胳膊挽袖子冲到了前边意与那李斋放对。
哪知李斋此时连看都不看众混星子一眼,眼睁睁的把自己左手小指平放在了一块青砖上,只听‘咔嚓’一声,左手小指便齐刷刷地断了一节。李斋遂又捡起小指,口里大叫着:“父精母血不可弃也!”说完便将半截小指扔入口中大嚼了起来。
此招算绝。跟随三彪子的几个小混星子这会儿害怕了,有的还捂起了眼,有的缩脖藏颈直往后退。
三彪子此时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自知此番算是真的遇到了克星,进则需掐着脑袋玩命,退则便是威风扫地,如此关头死都不能示弱。想至此,便从腰间也抽出了牛耳尖刀,对着自己肚皮上的那条‘英雄大疤’,只听‘哧……拉’一声,又一回尖刀,左手便拎出了一小条子红肉。接着又一扬手,便听‘叭叽’一声,情景也算吓人,再见那肥肚皮,顷刻间已是血流如注。
亡命李此时更是眉头不皱,这次是左手持斧,又是‘咔嚓’一声,右手一节小指又应声落地。李斋捡起小指顺手扔入口中,又一通大嚼。
这会儿小混星子们算是全看明白了,此人乃牲口性,这叫“猪八戒啃猪蹄儿——自残骨肉!”
这下子三彪子算是服了。他自知自己的肚皮再厚,再一刀下去花花绿绿的肠子也得淌出,可李斋那厮指头还有八个。继续赌斗下去,倒霉的倒是我三彪子。于是二人便开始合谈,约以中央大街为界,路南姓张,路北姓李,路南众商户交的份子钱归三彪子,路北的归四指李斋。李斋凭两节手指硬是从三彪子的碗里分出了半盘子肥肉。自此伊顺招小城便又多了一个连官府都惧怕的大混星子——四指李斋。只是如此便苦了众商户,过去只拿1吊份子钱的,经二人这番赌斗后,便须交2吊,凭白无故的便多拿出了一份份子钱。
海青听罢遂笑道:“遇有此等混星子官家如不出面整治,说不定哪时还将有更大的混星子、地头蛇之类的‘痞子’来这里盘踞。如此往复,伊顺招将永无宁日矣”。
海龙听罢,沉吟半晌,遂又道:“其实两大混星子的克星也不是没有,先前这里也还真发生过一次趣事。”海龙接着就又讲一个故事。
据说伊顺招西烧锅广兴泉有一看院哑巴,此人十分凶恶。但凡出门手上必带一个“手撑子”,看谁不顺眼或不慎招惹了他,一拳下去便是四个血窟窿。所以妖王张三彪和四指李斋即便有些本事,如在中央大街路遇哑巴,也都悄悄或远远的躲开。却偏有一天,东门里有一小盲人,年方22岁,欲学麻衣卦相,便口吹短笛,沿街演练。这日恰逢哑巴路过这里,见瞎子大胆没给哑爷让路,以为瞎子这是有意挡横,顿时大怒。
其实这事儿原本也不怨瞎子,盲人目不视物,哪里能知道给谁让路?就是当今的大总统路遇盲人不给让路也没有给盲人治罪之理。惟这哑巴不识好歹,抢上去便恶狠狠的当胸一拳。此时瞎子练笛至紧要处正专心致志,突遭袭击,顿时慌了神,身子一激灵便唬了一跌。刚刚从地上爬起,忽觉一股凉风直向脑门子袭来,瞎子下意识急忙一个侧身,一记带着手撑子的重拳便狠狠地打在了瞎子右肩膀子上。瞎子一惊,用手一摸,湿乎乎的,放到鼻子前一闻,坏了,是一股子血腥气,心里不由大怒。
再说哑巴一拳得手,更有了精神头,接着雨点般的拳头便接二连三地向瞎子袭来,瞎子算是吃尽了苦头,只因眼神不行,虽左遮右挡就是不得其手,遂气得哇哇直叫。好不容易一把抓到了哑巴脑袋,死活不肯撒手,又顺手一摸,便抓住了哑巴两耳,咬紧牙两手狠命一叫劲,只听哧……拉,两个耳朵竟被齐刷刷地撕扯了下来。哑巴哇呀一声,扔了手撑子,回头就跑,瞎子手攥哑巴两只残耳死不肯放手,被人领回家后,才气呼呼将哑巴两片耳朵皮子扔到了茅厕里。后在自家大炕上整整躺了两个月才算把伤养好。
自那次斗狠后,哑巴不论是在哪?只要一看见瞎子在便吓得回头就跑。过去常人听说“聋子的耳朵是配搭”,可街面上就有人看见哑巴每次出门,必用大把的棉花将两个耳朵眼子堵死,据说是怕向耳内灌风。可见北方民间流传的那句俗话是谬。后来,当街的不知是哪个自恃才高,编了个顺口溜:‘大肚恶,四指损;铁手哑巴瞎子狠’,便是说此四人的。自哑巴被瞎子打怕后,再不敢上街,瞎子自吃了亏后,家里人看护得紧,无事也不再外出闲逛,这样一来,南北两条街算是真正成了三彪子和四指李的天下了。
海龙说到这儿,停了一会儿,又呷了一口茶,接着又道:“据我看来,您我三人若想在伊顺招站住脚,立得牢,必先拿下此二人,这叫‘杀鸡给猴看’。至于这鸡怎么杀,还得两位哥哥定夺。”
听了海龙一番介绍,海豹沉吟半晌,遂抬头对海青道:“大哥,据三弟所言,那三彪子和四指李都不见有甚大本事。虽然二人身边都有一群大小混星子充狐朋狗党,但全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之辈。”
海青微微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过去绿林中常讲的是争勇斗狠,偏这两个混星子都只斗狠不争勇,足见其二人不过是酒囊饭袋耳。只是出于官府无能,民众懦弱,才使这里‘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如此姑息养奸,使小人得志,渐成了气候,遂成此大患。”
说到这,海青情不自禁地望了海豹和海龙两眼,接着便两眉高挑,虎目圆睁,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是我等自负,就目前而言,凭我三人通身武功,三颗头、六支枪,足可制服两个狐群狗党!我三人如想在伊顺招落脚,此乃天赐良机也。只是需寻找时机,伺机而动。”
海龙年青性急,一个虎跃早从椅子上腾起,急对二人道:“二位哥哥还有所不知,今闻路人传说,明日便是四月十八庙会。听说这里方圆百儿八十里,哪年都有上万人来参加。想那妖王和混世魔王,哪个能耐住性子在家里厮守?一个个必都摩拳擦掌,伺机来庙里晃荡取宠,争强赌胜。据说两个大混星子每年都从庙会上混出几十两白银的份子钱,明日也一定是必来无疑。咱要与此二人赌斗,还愁找不到借口不成?”
海豹听罢,低头想了一会儿,遂对海青道:“大哥,制服此二贼,得民心、顺民意,也算是义举。古人言‘得民心者得天下。’有了义举我们再举义旗,则城内百姓众望所归,一呼百应,我们就能乘机积蓄力量,再伺机杀入郭尔罗斯王府,血染松花江……”
一席话顿说得海青心里通亮,三人当即拍板,“咱明日便去大闹庙会,制服两大混星子。”这才引出了大庙斗武一段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