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忍泪重吟 半取沾襟
作者:
纷雨潇潇 更新:2019-11-22 17:23 字数:3766
昨夜的那一场地震,无情地搅扰了所有人的清梦。就在那梆、锣、斗、铮、骤然响起之时,太监郭敬也被这突然而杂乱的声音惊醒。
对于一直在宫内任职的郭敬而言,一枕清梦,曾经是他的奢望。自古伴君如伴虎,刻刻要当心。对于他们这些服侍在君心难测、喜怒无常的天子身边的宦官来说,更是不知哪一句话说错,哪一件事做错,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多年来,郭敬小心翼翼、殚精竭虑地为他的主子们效劳着,虽说到大同以后,他可以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了,但多年的习惯已经养成,无论在何时何地,他在夜里也都只能是浅眠片刻,根本就无法进入深度睡眠。即使他使用那些难以言喻的手段折腾自己,也折腾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们时,他也依然无法使自己疲惫的身体沉睡。
“郭大人,地震了,地震了!快穿好衣裳,到后院中暂时躲避一下。暖香,快点扶郭大人到后院去,快!”此时的花三娘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旖旎风情,有的只是遭灾受难之时的惧怕和对生存的眷恋。可是,不管花三娘如何眷恋生命,她都不得不先把自己的安危放在一边,首先来确保这个宦官和那个王林的生命安全。
“王大人,王大人,快起床,地震了,地震了!冷香,冷香!快扶王大人到后院暂避一时,快啊!”花三娘见郭靖已经起床,正站在暖香的房门口向外张望,又匆匆忙忙地来到冷香的房门前喊道。
就在花三娘把冷香和王林叫醒,正要转身下楼的时候,她看见那位郭大人还在暖香房间的门口站着,丝毫没有要逃命的样子。
其实,当郭敬第一次感觉到他睡觉的架子床晃动时,他就已经清醒过来。当时,郭敬还以为有什么胆大包天的江湖盗匪,居然敢到聚香阁谋财害命来了。可是片刻之后,当郭敬穿着寝衣,站在暖香房门的门口,再一次感受到大地的震颤时,他心里才明白刚才的震颤是来自哪里了。
此时的郭敬,看着聚香阁里那众多的芸芸众生,那些在面对厄日降临时的情色男女们,都瞪着诚惶诚恐的眼睛,失魂落魄地四处奔走仓惶逃命时,他的心里仿佛寻找到了一种平衡与安慰。原来,这些看似比自己健全的无名小卒们,他们在面对危险时,居然比自己更加没有安全感,更加手足无措、更加惶恐不安。这一发现,让郭静的心里仿佛得到了某种慰籍,使他的心情阔然开朗起来。
“郭大人,快点穿上衣服到后院躲一躲,地震了!地震了!”花三娘不知到郭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还以为他尚在睡意朦胧中,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呢。
“暖香,暖香!我的姑奶奶,快点穿好衣裳到后院去,地震了,地震了!”花三娘今天已经被这场地震折腾的有点手忙脚乱,可是这位郭大人的表现更让她不明所以。还有那个暖香,今天的表现也是相当的奇怪,她就那样看着逃命的众人,根本就没有要逃命的意思,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姑奶奶,你不是被吓傻了吧?地震了,地震了,快点下楼到后院去躲一下。”花三娘手忙脚乱地从暖香的房里拿了两件衣裳,一件塞给了暖香,一件披在了郭靖的身上,然后拉着他们一起往楼下跑去。
花三娘此时的一颗心如坠云里雾里,完全不明所以。她不知道今天的这位郭大人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今天的暖香是怎么回事,面对如此危急时刻,难道他们二人想要寻死不行。但是花三娘知道,暖香自不必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可是郭靖和王林他们两人要是在聚香阁出了事,那可就不好办了。
花三娘知道这两个人的地位有多高,也知道这两个人的后台有多硬,更知道这两个人身后的那位大人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那位大人是权倾朝野、一手遮天的存在一点都不过分。
不仅如此,花三娘更知道王林和郭敬是她这些年以来,甚至是她这辈子都再也难以遇到的财神爷。万一郭敬和王林要是在她这聚香阁出了事,别说她一个花三娘,就是她十个花三娘承担不起这个罪责。虽说天灾人祸是谁也无法预知更无法阻止的,可是无论如何,这两个人也不能殒命于她的聚香阁。那样的后果,别说她脱不了干系,更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在聚香阁的后院,挤满了衣衫不整、惊慌失措,又苟且偷安于这大千世界中的凡夫俗子。他们有人在整理衣衫,有人在仰天长叹,有人在相互安慰,有人在祈求祝祷。
“二位大人先在这儿坐一下。郭大人,您冷不冷,我这有一个手炉,您抱在怀里,先暖和一下。” 花三娘已经叫人在后院单独辟出来一块地方,尽量将王林和郭靖与其他的客人分开,并在石凳上铺上了垫子,然后又请郭敬和王林先坐下。她一面跟郭敬和王林说着话,一面又吩咐聚香阁的仆从道:“去,再去找一个手炉过来给王大人,让王大人抱在怀里先暖和一下。再去拿两个羊毛毯子来给二位大人先披上,别给二位大人冻着了。”
仆从们答应着转身去了,不一会儿,有仆从又拿来了一个手炉,递给了花三娘。花三娘赶紧又将手炉递给了王林并说道:“王大人,来您也抱一个手炉暖和暖和。”
须臾,又有人抱着两个羊毛毯子过来,花三娘也为王林和郭靖依次披在身上。
“你们去外面看看什么情况,看一下别人家的房子有倒塌的吗?”花三娘继续向仆从吩咐道。
有仆从答应着转身离开,花三娘此时看郭敬和王林都已经安顿好,又去看了一下其他留宿在聚香阁的客人,也对那些人进行了相对的安抚。不一会儿,有仆从回来向花三娘回禀,告诉她附近的几条街上乃至于整个大同城内,都没听说有房屋因刚才的地震而倒塌的情况。但是到现在为止,大家还都不敢轻易回房子里去睡觉,大部分人还都停留在各家的庭院当中或者是街上静观其变。
“郭大人,咱们在这儿也是干等着,要不咱们还是回府去吧?”王林不想在聚香阁等着了,他觉得这样等着还不如干脆回府去算了。
“我觉得也是,咱们还是各自回家吧。”郭敬回答道。
“三娘,我们就先回府去了,下次再来啊。”王林向着花三娘说道。
“二位大人干嘛要回府去呢,看这样子应该没什么事儿了,一会儿二位大人先吃点东西,然后让姑娘们服侍二位大人睡个回笼觉吧。”花三娘道。
“不用了,我们还是回府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事儿,下次再来聚香阁吃东西。”王林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往聚香阁的大门外走。昨夜跟王林和郭敬一起来的随从也早就跟在了他们身后,出门后早已有人拉过了他们的坐骑。郭敬和王林以及他们的随从,都先后上马,朝着各自府宅的方向而去。
眼看着王林和郭敬二人渐行渐远,花三娘也是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沁人肺腑的冰凉气息,然后才转身回到聚香阁里。
“应该没什么事儿啦,大家再去睡会儿吧。”花三娘和众人说道。
这时,昨夜在聚香阁里过夜的恩客们,有的选择回房间去接着睡觉,也有的已经穿好衣裳准备回家去了,还有不愿意回家,又怕回房间去再有危险的,就选择在聚香阁的后院中,耐心地等待着确认危险的远去。
花三娘本想也回房间去再睡个回笼觉,却无意间看到暖香一脸漠然地朝着二楼她自己的房间走去。
花三娘知道,暖香肯定是又受委屈了。当初,暖香第一次服侍郭敬后,哭着来向她诉说那难以启齿的委屈时,她何尝不是悲天悯人,动了恻隐之心。可是,她也不得不让暖香忍耐那个阉人的种种龌龊勾当。看在银子的份上,她曾经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说服暖香,让暖香去伺候那个不是男人的男人。她知道这样的确是委屈了暖香,也知道那些宦官不仅是身体残疾,更因身体残疾以至于导致心理的残疾。但是,她和她聚香阁的姑娘门又不得不对他趋炎附势、曲意奉迎。
花三娘看着暖香的背影,她长叹一声,回到房里拿了一支金钗和一瓶药膏,来到了暖香的房门前。暖香的房门并没有上门栓,轻轻地一推门就开了。
“暖香,你又睡了吗?我来看看你,要不要吃一点东西再睡呀?”花三娘来到暖香的床前,看暖香脸朝里面侧身躺着并没有答话,身体也没有动,依然保持着原有的姿势。
花三娘轻轻坐在暖香的床沿,缓缓地说道:“闺女啊,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可是干咱们这行的,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呀。你也知道王林和那个阉人的身份,咱们也是得罪不起呀。在这大同城内,但凡是个什么其他人,哪怕是再富庶的大家子弟,我们也不放在眼里,可唯独不敢得罪的就是这两个人呀。这方圆百里,有谁不知咱们聚香阁的姑娘不仅漂亮,而且各个都是多才多艺。可是,漂亮也好,才情也罢,在这两个人面前还不是没有半点用处。什么清高呀,矜持呀,也不过是在普通的客人面前做做样子罢了。别人都说咱们聚香阁的姑娘不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其他地方只有恩客选姑娘,在聚香阁都是我们姑娘选恩客,可这也只是对于一般人而言。当初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不委屈聚香阁的每一位好姑娘,这其中的苦楚,不用我说,你也是知道的。这不过都是为了姑娘们能有一个好的归宿,才对外而言的权宜之计。但是,像是遇到王林和郭敬这样有泼天权势之人,我们又哪有与之相较的本事呢。在这样泼天的权势面前,我们的那一点点骄傲与矜持,不过都是都是一纸空言,一场笑谈而已。再说了,干我们这一行的姑娘们,哪有真正的清高和矜持,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这不过都是待价而沽的手段罢了,那些臭男人,也不过是帮你争来金山银山的一个傀儡而已。”
良久,花三娘看着依然没有任何动静的暖香,将手中的金钗和那瓶药膏放在床边。她说:“闺女,我给你拿来了一支金钗和一瓶药膏,你睡醒了自己收起来啊,我先下去了,你睡吧。一会儿,我让人把饭给你送屋里来,你不用起床了啊。”
花三娘说完,转身往外走去,待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扭头看了看依然没有动静的暖香。虽说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可是,她也不得不向那个宦官郭靖和王林身后的滔天权势低头。她知道,在那些人的眼里,她这聚香阁的生死存亡,不过是他们一念之间的事情。想自不量力的蚍蜉撼树是不可能的,再说,自己也好,那些姑娘也好,本就是经营的皮肉生意,人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