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瘦骨犹怜 岸影如山
作者:
纷雨潇潇 更新:2019-05-01 18:55 字数:3829
郭大人顺着这声音寻去,只见在数十步外,有两位男子正翻身下马向他们走来。这两位这男子,一个是年近半百的中年人,一个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人。
那位年近半百的中年人虽面染沧桑,却仪表堂堂、神情刚毅。他龙角骨开,眉相广长,鼻直口朱,体肤金明晃曜,面神、眼神,如日东升,灵光威肃。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郭登郭大人心中所念的于谦于大人,于谦脸部的线条棱角分明,颔下胡须也如松针一样,根根挺拔而倔强。于大人正将自己手中的马缰递给随身的侍从,然后又向郭登和张巡抱拳拱手。
“噢,于大人!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我正琢磨着上您府上叨扰,又恐打搅了于大人安眠,没想到您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我想,今日于大人特意前来登门造访,应该是和我心中所想之事不谋而合。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呀!”郭登和张巡同时抱拳回礼。
于大人礼毕,一面手捻着自己颔下的胡须,一面向他们走来,并问道:“郭大人难道知道我心中所疑之事?如此看来,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呀!
于谦和郭登二人都别有意味地看着对方,他们以从相互的话语之中清晰地感觉到,二人今日一早的不谋而合,本就是因为心中顾虑的同一件事。想到此,他们二人脸上都不由得浮上了一抹会心的笑容。
“二位大人这是要去向何处呢?”于谦继续问道。
“噢,我和张大人正要去城外的边塞巡查,不知于大人可愿同往?”郭登答道。
“当然,我今日前来,正是有事情向郭大人和张大人讨教。还望二位大人不吝赐教啊!”于大人笑意盈盈地说道。
“噢,如此正好,我也正有事向于大人请教。既然如此,我等就一同上路吧!”郭大人也笑着答道。
“好!那我们就一同到边塞查看一番。可是,我们今日去哪一处防塞呢?二位大人心中是否已经对哪一处防塞有所属意?”于大人问道。
“哦!我和郭大人已经商议好,今日就去城北百里之内的得胜堡巡视。于大人意下如何?”张巡问道。
“我故地重游,岂不正好!”于谦笑着说到道。
“噢,于大人可曾经到过得胜堡?”张巡看着于谦问道。
“到过,当然到过。别忘了,我可是河南、山西两省巡抚,岂能没到过如此要塞。”于谦道。
“好!那我等今日就往得胜堡走上一遭!”郭登道。
“康儿,上马,今日我们就和两位大人一起去城外看一看。”于谦对自己随身的年轻人说道。
原来于大人身边的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义子于康。
“是,义父!”于康答道。话间,他已将于谦的马顺牵至于谦的身侧,为于谦牵马坠并将其服于马上。 然后,于康自己也翻身上马,他们几人彼此示意一了下。都双腿紧加马腹,口中喊道:“驾!”几匹快马向着城北而去。
在大同城附近,错落有致地建有诸多的边塞堡城,有“边墙五堡”和“塞外五堡”之说。所谓“边墙五堡”有内五堡、外五堡和塞外五堡之分。通常所说的“边墙五堡”是指“内五堡”,即镇边、镇川、宏赐、镇鲁、镇河五堡;“外五堡”为镇羌、破鲁、灭鲁、威鲁、宁鲁五堡;“塞外五堡”为得胜、拒墙、拒门、助马、保安五堡,均在大同城北。
今日要去的得胜堡,就是塞外的五堡之一。出了大同城门,几匹快马踏着茫茫白雪一路向北行进。因前几日的积雪不曾融化,所以马匹的行进速度还不及平时的一半。银装素裹的大地山峦,雪树银花在身边依次掠过,这银妆世界、玉碾乾坤,只有马蹄踏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让人不由得产生一种静谧苍凉而又神秘的感觉。
行进在巍峨的群山之中,偶尔,一阵寒风吹过,眼前片片琼花飞舞,盘旋在那沧桑尽染的长城与群山之间。那蜿蜒盘旋的长城,犹如一条俯视着大地山川的苍龙,守候着神州大地,经历着世事变迁。
在大同,长城自居庸关以西,分南北两线到山西偏关会合,被称为内、外长城。外长城即居庸关西北经赤城、崇礼、张家口、万全、怀安而进入大同市的天镇、阳高、大同、左云沿内蒙古、山西交界处,达于偏关、河曲;内长城从居庸关西南经河北易县、浑源、阜平而进入大同市的灵丘、浑源,再经应县、繁峙、神池而至老营。内外长城组成钳形防御线,奇伟磅礴、气壮山河。
于谦、郭登、张巡、于康以及郭登和张巡的两名侍卫,缓慢地行进在冰天雪地之中。在路过一段缓坡的时候,只听到于谦突然“啊!”地大叫一声,便人仰马翻地飞了出去。
“义父!”于康看到于谦从马上飞了出去,吓得“三魂七魄”都从他的“七窍”中窜了出来。他顾不得翻身下马,大叫了一声“义父”以后,身体早已离了鞍韂,一个鹞子翻身就飞了出去,眨眼之间,就以来到了于谦身侧,和于谦一起摔落了下去。另外几人见到此状,赶紧都纷纷下马,朝着于谦被摔出去的地方跑来。在这几个人之中,郭登和张巡都是武将,如果是他们摔一下,他们自信不会有什么大碍。可是于谦就不一样了,他是一个文官,万一受了伤可就麻烦了。
这时的于谦正手足无措地没有个着落,他脸上都是积雪,根本就睁不开眼睛,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自己后背靠着的地方并不是很坚硬,自己的身上也没有什么疼痛感。他挥舞着双手想抓住点什么好让自己站起来,就在这时,另一双手紧紧地拉住了他的手,一用力便把他拉了起来。
当于谦站起身来,胡掳掉自己脸上和头上的雪才知道,拉他起来的正是郭登。回头再看看他刚刚摔倒的地方,于康正躺在那里,被积雪埋进了大部分身体。
“康儿!”于谦大喊一声,这时他才明白了,刚才摔倒的时候为何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疼痛感。
于康被另外几人七手八脚地从雪中拉了出来,顾不上拍去自己身上的积雪,就赶紧来到于谦面前问道:“义父,您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康儿,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于谦一脸关切的问道。
“我也没事,义父放心。”于康说道。
“我的马,快看看我的马怎样了?”于谦这时想到了自己的心爱的座骑。
“义父怎么不关心自己,却只关心一匹马?它都把义父给摔下来了,该好好惩治它一下才是。” 于康怕打着于谦身上的积雪说道。
“就是啊!于康说得对,于大人怎么不管自己的安危,反倒去关心那匹马的安全。您试着活动一下,看没受什么伤吧?”郭登也一脸关切地问道。
“我好不好我自己知道,我的马好不好我可不知道。那老伙计陪着我东奔西跑这些年,实在是功不可没,我怎能不关心它呢?”于谦笑着说到。
于康看到于谦与往常无异,就跑到于谦得那匹瘦马前检查了一下。然后他向于谦大声说道:“义父,您的马没事,它也没有受伤。”
这时,于谦的那匹瘦马早已站了起来,呼呼地从鼻子里往外喷着白气。
“义父,您和二位大人歇息一下。为了防止再一次马失前蹄,我们还是把马蹄用布包起来,然后再继续赶路吧。”于康道。
“好的,我们就在这歇息一下。”于谦、郭登和张巡站在一旁,于康和另外两名护卫分别找来棉布把马蹄包上。
“于大人的这匹马好像有些老了,而且还如此瘦弱,等咱们回到大同府,我给于大人换一匹健硕的马匹可好?”张巡说道。
“哎,不需要!俗话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这老伙计陪伴我多年,也算得上是我的一个知己,我怎能舍它而去。前朝诗人龚开曾有诗云,‘一从云雾降天关,空尽先朝十二闲。今日有谁怜瘦骨, 夕阳沙岸影如山。’这是何等的慷慨豪情、何等的壮怀激烈,马亦如此,何况吾哉。况且,我的这匹马虽已年迈且瘦骨嶙峋,但它也曾是一匹征战沙场的战马,这些年又陪我跋山涉水、出生入死,它于我,不只是一匹马矣。”于谦说道。
“于大人重情重义,对马亦如此。令人赞叹呀!”张巡道。
“孟子曰:‘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我一直以此为勉。”于谦道。
“于大人好见解!真让吾等自惭形秽啊!”郭登道。
“是呀!于大人好见解!吾等自应以于大人为效仿楷模。”张巡道。
“哪里,郭大人文武双全、军纪严明,谁人不知?张大人能征善战、勇猛威武,又有谁人不晓?二位大人就不要妄自菲薄了。”于谦笑着说道。
须臾,于康和另外两名护卫,已经将所有的马的马蹄都用布包上了。即便如此,今日行进的速度也只是平时行进速度的一半。而且,路面平坦时还能勉强骑马前行,一但遇到上坡或者下坡,人和马便都寸步难行。每当这个时候,他们只能下得马来,牵着马前行。就这样,平时从大同府到得胜堡也就一个多时辰,最多不超过两个时辰的路程,今天却用了近三个时辰,到达得胜堡时已过晌午时分。
在那旷野之中,高天之下,那座已经被白雪包裹起来的得胜堡已经屹立在眼前了。该堡为土筑,城周三里四分,高三丈八尺。自古以来皆为联结晋北与内蒙古的交通要道,地理位置十分险要。
在得胜堡堡外有士卒把守,见到于谦、郭登等人立即上前喝住。
“来者何人?”那士卒喝道。
“两省巡抚于谦于大人,大同都督佥事郭登郭大人,参将张巡,特来得胜堡巡视。你们堡上何人镇守,快去速速回禀。”张巡对那士卒说道。
“是!请稍候片刻!”那士卒答道。
须臾,那士卒复又转来道:“吴大人有请!”话音未落,只见那士卒身后便走出一人来。这人身材高大结实,一看便知是一名武将。
“属下‘吴浩’参见郭大人、于大人和张大人!”那人抱拳行礼道。
“吴大人好!这位是都督佥事郭大人,这位是巡抚于大人,末将乃参将张巡”张巡道。
“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末将吴浩见过诸位大人!天气寒冷,还请诸位大人堡中就坐。”吴浩依然保持着抱拳拱手的姿势。
“吴大人不必拘礼。我今日和于大人还有张大人一同前来,也不过是日常巡视,待我们进入堡内再慢慢细说。”郭登道。
几人正欲向前进入堡中,突然离他们的不远处草丛中一阵沙沙之声,几人不约而同都举目相望。只见离得胜堡堡口不远处的树林之中,一人多高的草丛之内,不知是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何人在此?”守卫的士卒大喝一声,伴着这喝声的同时,只听得“嗖”的一声,一只雕翎羽箭已经射入那草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