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作者:
刘仁前 更新:2015-12-15 10:00 字数:11786
女儿蜻蜓点水似的,在家里呆了一个晚上,回她的俞垛去了。留给母亲王小琴的,是无边的痛。
为了柳成荫前天留下的几百块钱,陆小英一口就把母亲回绝了。这钱,她是坚决不会替王小琴还的,要还王小琴自己还。
这不是还要让我在柳家面前丢脸么?小英啊,你怎儿就不体谅妈妈的难处唦?王小琴心底那块原本就无法癒合的伤疤,又被自己的女儿撕开了一道口子,在流血。
原本想回来住两天,跟母亲好好谈谈心的陆小英,结果心没谈成,气呼呼地走了。她想不到,在她和柳成荫两个人中间,母亲总是不断地给她出难题。在广陵大学那几年,她和柳成荫曾经是那么地相爱。可当她和柳成荫满怀喜悦,满怀憧憬,来和母亲商量亲事的时候,母亲异乎寻常的,拼死反对这门亲事。这样的打击,让陆小英痛不欲生。她怀疑自己不是王小琴亲生的,要不然,一个母亲哪能不祝福自己女儿和心爱的小伙子的美好而甜蜜的姻缘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陆小英好不容易从爱情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把那曾经的浪漫、甜蜜与美好,和深深的缺憾与伤痛,一起封存在心底。原本完全可以留县城工作她,向县领导写了一份申请书,要求到全县最艰苦的地方去,经受风雨磨炼和艰苦环境的考验。这一举动,让她一下子成了大学毕业生的典型,先进事迹上了县报、县电视台。
当然,县领导也满足了陆小英的请求,把她安排到了有楚县“大西北”之称的沙沟区俞垛镇。在俞垛镇,陆小英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她用工作来麻痹自己。正像领导表扬的那样,在俞垛镇她是个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好干部。这样一来,让她顺利成长为全镇最年轻的副镇级领导干部,没几年就当上了镇党委副书记。
原本已经渐渐远去的一切,因为柳成荫的到来,变得复杂起来。陆小英这些年的想法是,自己还年轻,既然组织上培养器重自己,就应该好好干,干出一番业绩出来。追求政治进步,有一个更好的前途,总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在陆小英的潜意识里,还有个与柳成荫比着干的意思,她知道柳成荫在清江工作干得也很出色,但具体情况究竟如何并不那么清楚。她一定要干出一番骄人的业绩,让经不起挫折与考验,主动放弃她的柳成荫后悔。
现在的情况,好像并没有如陆小英所愿。柳成荫显然干得比自己更出色,竟然回楚县变成了自己的最高领导。他回香河,还专门看望了自己的母亲王小琴。不仅仅是简单的看望,还有所表示,给母亲留下了几百块钱。为这几百块钱,母亲又一次要让她这个做女儿的为难。这让她自然不能接受。
陆小英有这样的感受、这样的反应,自然可以理解。但问题是,母亲为什么要为难自己的女儿呢?王小琴内心的苦楚又有谁来理解呢?
这些天,王小琴一直在经受着煎熬。如果说柳成荫的意外来访和他丢下的几百块钱,像一把刀在王小琴心底旧伤口上刺上了一刀,那么陆小英面对几百块钱给母亲的回答,无疑又给王小琴那刺开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那些曾经的一切欢娱与缠绵,伤痛与悲伤,再一次在王小琴心底浮现……
“春雨哥,你什呢时候拱到我前头来的唦?”
“嘻嘻,不告诉你。”柳春雨嘴上说着,手上动作就来了。在棉花田的垄沟里,把自己心爱的小琴姑娘紧紧地搂在胸前。
“你这个馋嘴猫,后边有人呢。小心把人家望见。”王小琴嘴里的话还没说完,柳春雨的嘴唇就紧紧贴上来了。
“没得事,没得事,我都张过眼了。翠云在你后头还有几篙子远呢,望不见。”柳春雨忙里偷闲,从嘴里冒出几句话,让琴丫头放心。柳春雨提到的翠云,不是旁人,是自己的妹妹,跟小琴同过小学的好姐妹。
夏季正是棉花生长的旺盛期,柳春雨、王小琴这对相爱的青年男女,在棉叶的庇护下,尽情享受着彼此的爱情。他俩不住气吮吸着对方的舌,真是想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呢。两个年轻人的舌头,在对方嘴里,似畅游在香河里的两条小鱼,时儿贴身而行,时儿上下翻滚,惬意极了。这时,柳春雨的两只手再也闲不住了,伸进琴丫头的胸前,抓住了那圆滚滚的大奶子。不一会儿,柳春雨的嘴唇和琴丫头的嘴唇不得不分开了,因为柳春雨有了新的更醉人的目标。很快,柳春雨把琴丫头的大奶子含在了嘴里。
渐渐的,两个人身子磨擦得发焐了,身体内有某种异样的骚动。
“春雨哥,我热。”在春雨的吮吸、搓揉下,琴丫头只觉得浑身焐燥燥的,两只玉兔一样光洁饱满的乳房,翘翘的呈现在自己心爱的小伙子跟前,胀胀的,蹦达个不停。
“小琴,我要你。”血气方刚的柳春雨,更是浑身血管喷张,血流加速,身体的某个部位显得异常亢奋,直挺挺的,似雄纠纠气昂昂的战士,只等琴丫头一声令下,随时准备出征。
在这样的时刻,多浪费一分钟都是一种犯罪,再多说一句话都是多余。两个青春的胴体有了一次亲蜜无隙的接触,两个年轻的生命有了一次奔放畅达的表达。
柳春雨醉了。王小琴醉了。柳春雨、王小琴醉在了彼此的情爱里。
香河村又多了一对让无数青年男女羡慕的情侣。
原来柳春雨想当村支书香元家女婿的传闻,至此不攻自破了。说实在的,香元支书不是没有这样的想法。春雨伙,是村子上唯一的高中生,是个肚子里喝过不少墨水的,在香元支书看来,是个知识分子,文化人。再加上,这个小伙品貌蛮周正的,望上去挺顺眼,跟自己家丫头水妹子蛮般配的呢。于是,柳春雨中学毕业回村没有务一天农,就让香元安排进了村小,当上了村小的代课教师。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整天跟泥土打交道了,摔掉了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泥腿子,那是多少农村回乡青年梦寐以求的事啊!
村支书香元既然把代课教师给了柳春雨当,又不能因为柳春雨成不了自己的女婿就把人家撤掉。他不能这样做。如若真是这样做,他这个支书要挨人家万人家骂,被人家看笑话,在春雨伙老父亲柳安然跟前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的。柳安然老先生,那可是香河村人人敬重的,不仅通晓古今,见多识广,而且重德重行,君子风范,菩萨心肠。这么说吧,村民们只要碰到难事,不是找村支书香元,多半是去请柳老先生帮忙。每次,柳老先生都能遇难解难,遇疑释疑,不会让村民们失望。
据说,柳老先生早年在私塾坐馆时,曾保存过清朝一位大学士的一副楹联。人家是回香河认族的。这位大学士可了不得,当过咸丰帝师,是个著书立说的人物。可伴君如伴虎,你再大的大学士,说不准哪天什么事情得罪了皇上,龙顔大怒诛灭九族,问题就大了。因此上,大学士回香河族是没认上,留下了手书楹联一副,由村子上辈份高者保存。这副楹联传到柳安然手上,被当作“四旧”烧了。柳老先生想着自己好歹也是个读书人,那副楹联在自己手上被烧,悔恨不已。一咬牙半路出家,离开私塾馆开起了豆腐店。以此来养家糊口,虚度光阴。
你想,香元无论如何也不会去得罪这样一位德高旺重之人。不过,柳春雨既然不想当我香元的女婿,这代课教师也是当不长的。香元内心的想法,可以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事实上,柳春雨和王小琴公开相爱之后时间不长,香元就找了个由头,把柳春雨从村小赶了出来。
不当代课教师的柳春雨,时间更自由了。他和心爱的姑娘在一起缠绵的机会更多了。
“豆腐百页拾呃——”
“拾豆腐百页呃——”
香河上,柳春雨划着小木船,沿河叫卖着,往村外划。坐在船尾上的琴丫头,唱对台戏似的,只要柳春雨喊一句,她就跟着喊一句。
“嗳嗳嗳,有个大人形好不好,我这是在做生意,卖豆腐呢。”柳春雨望着自己心爱的姑娘,心里头美滋滋的,别提多开心了。不当村小代课教师之类不开心的事,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现在,只要一有空王小琴就和柳春雨恋在一起,这让柳翠云多多少少有些个不开心呢。这不,原本她们两个是村子上公认的好姐妹,现在呆在一起的时间少了。就连这到村外卖豆腐,原本也是翠云和她哥哥一块儿去卖的,现在也没得她的份了。她的位置被王小琴取代了。同样是年轻的姑娘家,哪个不喜欢往外跑唦,既能见到不同的人,也有可能遇见不同的事,新鲜感不一样呢。
这样一来,翠云只好留在家里头,陪老父亲做本村人的生意。在本村做生意有什呢意思唦,熟人熟面的,拾豆腐时头都不用抬,听声音就晓得是哪个了。
香河村“碗口大的庄子,筷子长的巷子”,就那么几百号人,一年到头,大番小事,总要往柳家豆腐店跑几趟的,日子长了自然就熟识了。说的也是呢,本村之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哪有什呢新鲜感唦。
王小琴就不一样了,跟心爱的春雨哥在一起,斗斗嘴,逗逗趣,开心得不得了,脸上笑成了一朵花。这不,一大早出来,头一笔生意竟然碰到了一个新娘子。在香河村民嘴里,说新娘子,有可能是真正的新娘子,刚结婚不久的那种。也有时候指结婚有一段时间了,还不曾开怀有细宝宝呢,也叫新娘子。要是结婚几年,都不曾生养,哪就得叫老新娘子呶。
“拾4方(这里的“方”与形状无关,当量词用,跟“块”同义)豆腐,称一斤百页。”柳春雨刚把小船靠岸边停稳当,新娘子就朝他把搪瓷盆子递了过来,细声细气地做了交代。
“我来,我来。”琴丫头见状,连忙煞呃从船尾站起身来,一脚跨进小木船的船舱。随即接过新娘子的搪瓷盆子,从船舱水桶里拾4方豆腐,养水装入新娘子的搪瓷盆子。这豆腐,干放,一方两方还可以,方数多了就得养水放,否则拿到家就全碎了。豆腐这东西嫩得很,稍有颠簸震动会碎,豆腐之间有摩擦碰撞也会碎。养水就好得多,器皿中的水起到了缓冲保护作用,豆腐自然就不易碎了。琴丫头跟春雨出来卖豆腐不是一回了,这样的小窍门早掌握了。
王小琴为新娘子拾豆腐的当口,柳春雨也把一斤百页称好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新娘子一手端着装有豆腐的搪瓷盆子,一手抓着折叠着的百页,笑嘻嘻的跟柳春雨、王小琴说了声:“再会。”扭着并不苗条的腰肢,走了。
“嘿嘿,你鬼丫头,小心眼。连忙煞呃接人家新娘子的搪瓷盆儿,生怕我多望人家新娘子几眼。”柳春雨以桨作篙,将小木船撑离岸边,装桨时伸手在琴丫头小蒜头鼻子上轻刮了一下。之后,才划桨前行。
“你想到哪块去了唦,我发现了个小秘密。嘻嘻——”琴丫头倚在她春雨哥身边,并没有马上坐到船尾上。
“小秘密?什呢小秘密?”柳春雨将信将疑地看了身边的琴丫头一眼。
“刚才那个新娘子已经‘有’了。而且有好几个月了。”王小琴很神秘地对柳春雨说道。
“你这个人,怎儿这样少见多怪的呢?人家既然已经结婚,‘有’了不是很正常的事么?有什呢值得大惊小怪的唦?”柳春雨有些不解地望着琴丫头。
“你不懂,他们不是结婚之后才‘有’的。肯定是之前就不规矩,‘偷嘴’的。”琴丫头说完“偷嘴”一词之后,脸都有点红了。因为,说起这样的事,让她想起了自己和春雨哥在棉花田里彼此之间的鱼水之欢。
“鬼丫头,真是鬼精鬼精的。还有脸说人家?!”柳春雨又一次伸手在王小琴鼻子上稍稍用劲刮了一下。
这刻儿,琴丫头在她的春雨哥身边摩啊擦的,身体内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了。她咬着柳春雨的耳朵边儿,喃喃地对柳春雨道:“春雨哥,我想要。”
“鬼丫头,这里又不是棉花田。我在划船,还要卖豆腐呢。”柳春雨这样说,双手已经放开了木桨,把琴丫头搂在了怀里。
“我不管,哪个叫你让人家尝到甜头的唦,我就要,现在就要。”琴丫头这刻儿已经有些忘形,自己的小嘴唇紧紧地贴到柳春雨的唇上。
“好好好,豆腐不卖了。这就带你去乌金荡。”柳春雨在心爱姑娘面前,只好退让。
就在这时,岸边上有人叫喊着,“卖豆腐的,靠过来,拾几方豆腐把我唦。”
柳春雨权当着没听见,拚命挥动着木桨。河岸上的人弄不清楚,船上究竟是怎儿一回事,明明有生意为何不做的唦?看到一只小木船,似离弦之箭,飞速向乌金荡方向划去。
睛朗夏天里的乌金荡,满眼都是碧绿的芦苇,很是繁茂的样子。柳春雨的小木船,进得荡子之后,完完全全被芦苇掩盖了。
这时,柳春雨丢下木桨,快速把琴丫头压到了自己身下。两个青春的身体,似两团炽热的火球,似乎想熔化对方,合二为一。
小木船随着两个人动作的节奏,在芦荡里一漾一漾的,船的四周有涟漪一圏圏地,生起,散开,远去,之后新的涟漪又生起,散开,远去……
当柳春雨体内的熔浆流淌进了心爱姑娘的那一眼温泉之后,顿时感到周身通泰,飘然欲仙。而原本十分急切的琴丫头,在一番水乳交融过后,变成了一只安静而温驯的小白兔,很是乖巧地躺在心爱的春雨哥的臂弯里。
“春雨哥,乌金荡上面的天怎儿这样蓝的唦?还有噢,飘过来的云怎儿这样白的唦?”琴丫头有些忘情地伸出她光洁的手臂,指着荡子上空飘浮着的几朵白云,让柳春雨看。
“就你问题多。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回答你的问题唦。”柳春雨把琴丫头绵软的身子搂得更紧了。他知道,琴丫头开心呢,想问的,想说的,并不一定非要他回答上来。她要把自己内心的愉悦借助言语表达出来。
不经意间,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儿,从他俩身旁飞过。原本悄无声息飞着的小鸟们,一见两个青春光洁的胴体,突然,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它们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为看了不该看的而相互鸟语呢。一阵叽叽喳喳过后,它们便穿过茂盛的芦苇丛,飞到远处去了。
柳春雨和王小琴相爱的时光,是那么的美好。然而,这样的美好并没能够一直继续下去。王小琴清楚地记得车路河工地上,那个让她遭受屈辱与伤害的早晨。
车路河工程是当时楚县县委、县政府的“一号工程”,此处的“一号”和楚城人大清早起床后必去之地不是一回事。楚城人如若是在一个巷子里住着,彼此做邻居日子长了,大清早出门,端个痰盂儿,抑或拎着马桶,招呼起来便是:“上‘一号’啊?”楚城人常挂在嘴边的“一号”,乃厕所也。那时楚城人住低矮老式平房者居多,家里没有厕所,白日里要方便,得去巷头上的公共厕所。
车路河工程冠以“一号”的名头,明眼人一望便知,第一之意也。一项工作也好,一个工程也罢,被县委、县政府排在第一位,足见其重要,足见县委、县政府领导的重视。当然,也有人不以为然。说是“一号工程”太多,县里有,其实是因为市里有、省里有,如此上行下效,乡镇也就有,甚至有的村也好赶时髦,弄得“一号工程”满天飞。
面对此等现象,有研究者发现,这是有根源的。现在不少领导干部学的都是理科,其中有相当一部分高层领导干部还系出名校名院,读的是“工程”,熏陶的是“工程”,思维方式是“工程”,走上领导岗位抓工作,自然喜欢“工程”。
不过,不管你怎么反感“工程”,这车路河还的的确确是个工程。全县几十万人齐聚在这一庞大的水利工地上,以乡镇建团,以村建营,以村民小组建连,那可是人山人海,挑担子的,挖土的,一条条长龙,在蠕动,在翻腾。一眼望去,整个工地是红旗招展,人头攒动,号子震天,一派繁忙。
王小琴无比光荣地成了这几十万大军中的一员,她是从香河村筛选来到车路河工地的。只不过,她跟其他人的工作不太一样。她是在香河村所在营部炊事班,负责给一村民工烧火做饭。虽说在工地上那些挑担挖土的很辛苦,劳动强度大,团与团之间,营与营之间,哪一天不铆足了劲比工程进度唦。然而,王小琴她们几个妇女要负责一个营上百号人的一日三餐,也不是什呢轻巧活计,起早带晚那是常事。
之前说“一号”的话题,哪个也不曾想到,这车路河“一号工程”,竟然在“一号”上出事了,出了大事情,惊动了上头的领导。说是有一天,有个女民工,在工段上负责挖土装担,大概是早上粥喝得多了,不一会儿有了尿意。她想停下子,方便方便。可跟前的担子不住气往她锹下放,挖上几锹装好担子走了一个,下一个紧接着又来了,她手中的锹根本停不下来。她原本指望挑担子的稀松些个再去小解,哪晓得她东张西望,一眼望下来都不曾发现哪块有个“一号”。望不到厕所,手上的锹又停不下来,体内的某个器官在不断膨胀,这让她变得焦燥不安,难以忍耐。终于,脸色涨得由红至白,突然倒在了工段上。事情既出,当然有领导过问。那妇女被立即送到县人民医院抢救,结果因尿囊破裂失去了生命。
一时间,县领导对车路河工地上的“一号”重视起来。对女民工这方面进行了专门教育。人家说笑话的,活人被一泡尿给憋死,这还成真的了。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还别说,这车路河工地上的奇事,还没完呢。
对于王小琴来说,这原本是一个极普通的早晨。
她象往常一样,很早就从工棚里起床,经过简单梳洗之后,提着一大箩早饭米,到工棚不远处的河口淘米。要把一大江锅早饭烧好,不早起不行呢。
就在她淘好米往回走的时候,体内忽然有了尿意。这东西可憋不得,憋得不好会憋死人呢。前些时候那个女民工的事,王小琴自然也听说了。团领导还专门讲过这方面的要求,妇女同志们,千万要从出事的女民工身上吸取教训,不能要脸面不要生命。
还好,这刻儿民工们大多还在梦乡呢。王小琴瞄了一下四周,人影子没得一个。正巧,眼前有一小片芦苇滩,尽管冬天芦苇枯黄了,但多少还能给王小琴一些遮挡。王小琴放好米箩,蹲进了苇丛。一拉裤子,一股柱状热流从她下身喷射而出,冲到芦苇上,“哗哗”作响。乖乖隆的冬,尿劲蛮大的嘛。喷泻给王小琴带来了轻松,也带来某种欲望。她下身的那个部位湿润润的,想春雨哥了。
就在她走神的片刻工夫,突然有一双手从背后把她扳倒,不容分说,一个男人压在了她的身上,而那男人的阳具毫不费难地完完全全进入了她的体内。说实在的,王小琴正来情绪呢,那扇门自然是打开着。
这家伙下手也太快了。王小琴也不曾反应得过来,来人都已经完事了。当来人提着裤子站起来时,王小琴看到了一张再熟悉不过脸:本村的农技员陆根水。
说实在的,陆根水跟她交易的时候,王小琴的身体并不怎儿抗拒,并不曾怎儿反感。但当她看到这张脸时,顿时像吃了一只粪坑里的苍蝇一样,恶心。
“你个挨千刀的陆根水,要死来呃了,姑奶奶拿命跟你拼。”清醒之后的王小琴系好裤子,像头怒吼的母狮子,双手死死地纠住陆根水的头发,往地上拽,嘴里破口大骂。
刚才还雄纠纠的,在王小琴身上来了一番狂风暴雨的陆根水,此刻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任凭王小琴撕打、痛骂。“小琴,我一直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陆根水双腿跪在了王小琴面前,竟然失声痛哭,满脸泪水。
“呸,小琴是你叫的么?那是我春雨哥叫的,你没得资格叫。”王小琴听到“小琴”两个字从陆根水嘴里吐出,比起刚才跟他交易都来得恶心,狠狠地朝陆根水脸上吐了一口痰。
“我晓得,你眼里只有柳春雨,我就哪块比他差唦?他家哥哥柳春耕跑到东北去了,他家已经成了村上的‘外流户’,他代课教师当不成,现在连上‘大型’都没资格。要不然,他跟你一块上车路河工地,我也没得这样的机会。”陆根水只顾把自己的想法往外说,王小琴吐在脸上的痰沿着脸颊往下淌,他也不管。
“跟你在一起,做梦。别以为有了这一回,就能跟我怎么样,门都没有。除非你把我尸首抬到你家去。”王小琴再气、再恨,有一样事不能不做,那就是要给营里民工烧早饭。再说,刚才发生的这件事情,跟挨千刀的陆根水再怎儿吵闹,也已经发生过了。闹得厉害了,让旁人晓得了更是丢人现眼。这叫哑巴吃黄连,也是打掉牙自己往肚子里头咽。
王小琴提着一大箩早饭米,恨恨地离开那片芦苇滩,离开还跪在芦苇滩上的陆根水。
常言说世上没有不透缝的墙。王小琴在车路河工地上被陆根水强奸的事,很快就传进柳春雨的耳朵里了。
自从村上的李鸭子给柳春雨的哥哥做媒,他又陪哥哥到邻近的杨家庄望了一回亲之后,不顺遂的事情就接二连三的登上柳家门了。
先是杨家庄的杨雪花放出话来,她看中了柳家老二。这让身为老大的柳春耕觉得再无脸面在家里呆下去了,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他这一走,柳家成不光彩的“外流户”,香元支书便名正言顺地把柳春雨的代课教师给撸掉了。
没有了老大与老二的纠缠,杨雪花反而光明正大追起柳春雨来了。杨雪花的理由是,你柳春雨主动跑到杨家庄把我“望”的,你到杨家庄看场电影,把人家姑娘的心勾走了,现在又不认账。
这事,对柳春雨而言,有说不尽的冤枉。杨家要“望”人,柳春雨是陪哥哥去把杨家“望”的,哪晓得节外生枝,杨雪花没“望”中哥哥,反而把他“望”中了。
实在说来,杨雪花比琴丫头还要漂亮,高高挑挑的身材,该翘的地方翘,该收的地方收。瓜子型的脸盘子,光洁得如同刚煮熟新剥开的鸡蛋。一双杏眼,水汪汪的透着灵性。两条垂到腰际的长辫子,乌黑乌黑的,走起路来那辫梢上的紫色蝴蝶结儿一跳一跳的,蛮撩人的。
你说,面对这样一个天仙似的姑娘,哪个小伙子不动心呢?柳春雨也不是没有心猿意马的时候。但,他跟琴丫头早已如胶似漆,杨雪花偶尔走进柳春雨的脑子也不过是一闪而过。
柳春雨心里已没有办法再装下一个杨雪花了。
可现在,琴丫头被陆根水这个畜生强奸了。在香河一带,只要发生这样的事,处理起来基本上都是一个规矩:只要女方愿意,男方把女的娶回家,没得二话。在村民们看来,你家小伙把人家丫头睡了,不娶回家当婆娘怎儿行呢?如若不愿意,早做什呢的唦!那时候,家里上人就要挨人家骂,没得家教,细“二伙”乱犯嫌。
对女方而言,免得日后吵起架来给人家个话把子,说某人做姑娘的时候就不规矩,由人家“那个”过了。两口子过得顺心还好,不顺心执崩起来,男的出口不逊,便会骂自己婆娘“二水货”,有什呢本钱自尊自贵唦?有短处在男将手里,只得吃憋子,认下。碰到脸皮撕破了,想不开的,一头之兴,喝农药的有,一绳子把自己悬在屋梁上的有,一头扎进河里再也没上岸的,也有。事情到这个地步就无可挽回了。因此,事出当初,男方便会请出人来做女方家工作,女方家也借势下坡,答应了这门婚事,无非在财礼、嫁妆上敲男方一下,求得一点心理补偿。话又说回来,凡事都不能绝对。也有女方坚决不同意婚事,而要求公家处决的。
王小琴原本是死也不同意和陆根水成亲的。但她发现,自己心爱的春雨哥自从去杨家庄看望说是突然得了重病的杨雪花之后,心就不在她身上了。
事后,她自然晓得了,是杨雪花自称病重把春雨骗到杨家庄去的。看来,杨雪花真的放不下春雨哥了。既然,杨雪花如此的爱他,他现在和自己若即若离,再也不似从前那般贴心了,不如成全他和杨雪花。王小琴心想,自己被挨千刀的陆根水奸污过了,身子不干净了,再也不值得春雨哥爱了。
万般无奈之下,王小琴又经不住家人苦劝,只得忍受着屈辱,在当年春节嫁给了陆根水。也是在这一年的春节,柳春雨自然而然地娶回了如花似玉的杨雪花。
成为新娘子的王小琴,不管她有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愿意,每晚都要经受陆根水的蹂躏。当上王小琴丈夫的陆根水,在男女房事上近乎有些个变态。在他看来,现在的王小琴浑身上下都属于他陆根水的了,想什么时候交易,就什么时候交易,想怎儿样子就怎儿样子。不过,他的性福生活很快就被他母亲来娣子中止了。
新婚不久的王小琴被婆婆发现有喜了。照老礼说起来,这可是“幢门喜”,她这个做婆婆的哪能不高兴唦?这意味着这个孤儿寡母的家里,不仅多了个新娘子,不久的将来,还将有新的生命诞生。自已家不争气的小伙陆根水也要当老子了,她守寡多年的来娣子终于要有人喊奶奶啦!
这样一来,来娣子当然不能容许自己的小伙对媳妇瞎来了。媳妇腹中正在孕育着的小生命,那可是陆家的希望啊。在这件事情上,来娣子少有的严肃,拿出一家之主的身份来,明确要小伙媳妇不能同被子睡,两口子必须分被子睡。不仅如此,她还时不时地查点,直捣其墙地问王小琴,夜里可曾跟陆根水行房事。王小琴自然严格遵守婆婆的指令,她终于有了求之不得的清静与安宁。
其实,陆根水也晓得,王小琴的心还在柳春雨身上呢。事实就是这样,一个人要忘掉曾经那么相爱的人,哪有这么容易噢。王小琴的心在苦水里泡着,在盐水里煮着,无人去说,也无人来听。一切的一切,只能她自己承担。
被婆婆发现有了身孕,王小琴原本还有些个紧张。她生怕婆婆细枝末节地盘问她。在生儿育女这上头,来娣子毕竟是过来之人,王小琴有什呢情况,瞒不掉婆婆的洋盘。所好的是,来娣子只顾了为媳妇一进门就怀上而高兴,并不曾细究其他。
王小琴自己既紧张,又有点儿兴奋。她内心深处想的是,腹中的小生命会不会是她跟心爱的春雨哥的唦?他们行鱼水之欢不止一回,每回都激情澎湃,按理说很好落种的。这个痴情的女子,质朴地想到了种地干农活上头去了。她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对自己说,死鬼丈夫之前跟自己不过就那么一回,这种要播也该春雨哥先播上才对。想着尽管没能和心爱的春雨哥生活在一起,但老天爷眷顾她,让她怀上了春雨哥的孩子,这多多少少给她破碎的心,以些许慰藉。
冬季积造自然肥料的运动,在香河村正开展得热火朝天。自从出了个一天罱泥五大船的“三狗子”,香元支书对各家各户的期望值更高了。这不,柳春雨、杨雪花,陆根水、王小琴这两对新婚夫妻,也都被生产队长安排上了罱泥船。一天还有三船泥的硬任务。
香河上,浮冰撞到罱泥船帮子“咔嚓”、“咔嚓”作响。柳春雨、杨雪花两口子和陆根水、王小琴两口子分别在各自船上作业。只不过,柳家的船上,柳春雨端泥罱子,杨雪花拿船篙。而陆家的船上,却相反,王小琴端泥罱子,陆根水拿船篙。
陆根水长期担任村农技员,平时只管给稻麦棉花之类打药施肥,实施田间管理。就是打药施肥,也不是他亲自做,而是他掌握稻麦棉花的病虫害情况,以及农作物生长情况,适时指导村民打什么药、施什么肥。说白了,陆根水干的是技术活儿,不是体力活儿。让他端泥罱子、渣罱子,哪不是要他的命,就是出他的洋相。他根本干不了。
柳春雨就不一样了。虽说当过几天村小代课教师,可老大柳春耕外流之后,他就回生产队种田了。有时也划着小船出村卖卖豆腐,但队上的正经农活柳老先生是不让他耽搁的。柳老先生也曾经把柳春雨交给“三狗子”,让“三狗子”调教调教,直到柳春雨把庄稼地里几样重要的农活都拿得出手,“三狗子”才敢向柳老先生复命。
柳老先生自然不会亏待“三狗子”,时不时地送几方豆腐、几张百页,让“三狗子”一家伙食大为改善。柳春雨学成满师之时,“三狗子”又被请为柳老先生家的坐上宾,一顿酒饭相待,让“三狗子”好不受用。
有这样的职业培训,柳春雨手拿泥罱子虽不轻松,但还算熟练得法,罱篙如何下水,罱口张开如何贴河底淤泥再用力前推,收罱时如何养水上提巧借浮力,凡此等等,运用自如。杨雪花在丈夫指点下,船篙快慢与丈夫的泥罱子配合默契,快慢得当。因而,他们船上不一会儿就有大半舱新鲜河泥了。
王小琴就受罪了。在香河村,罱泥、罱渣之类属男将儿做的重活计。妇女能做的,极少。除非那些个五大三粗的女将,站出来跟个男将没得二样,有把膀劲,才敢拿泥罱子、渣罱子,跟男将争一样的工分。王小琴本身就生得小模小样的,怎儿望也不是拿泥罱子、渣罱子的角色。可这一回硬任务是按劳力分配的。陆根水在干农活上是个半吊子,她王小琴只好硬着头皮上。
为这事,来娣子还跟香元红脸,想把一天三船泥的任务推掉。结果,屁用不曾有。她只好关照自己小伙放灵巧些个,多照应自己婆娘。又叮嘱媳妇,要小心又小心,泥罱子不能满,满罱子男将儿端起来都没那么便当,何况你女流之辈唦。罱子下水时,吃口不能深,不然罱篙不好往前推。总之,要用巧劲,千万不能硬来。不能忘了肚子里的孩子。完不成指派的任务,挨罚就挨罚,大不了年底分红的时候,变成“超支户”。
原本对陆家没得好印象的王小琴,被婆婆一番真心实意的话打动了,再三跟婆婆点头,一定小心,一定注意,一定不忘肚子里的孩子。可,答应归答应,时间长了,王小琴手上的罱篙还是有些个不听使唤。这不,一罱子没有端上船,罱篙一别,她脚下一扭,人摔在了船头上。
其他船上只顾着完成自家的进度,王小琴的摔倒并不曾引起他的注意。但王小琴这一摔,让在不远处作业的柳春雨心揪了一下,生疼生疼。
“快,靠过去。”柳春雨没有跟妻子解释什么,用了近乎命令的口气。王小琴摔倒的这一幕,杨雪花自然也看到了。尽管香河上罱泥船好几条呢,但王小琴、陆根水两口子的泥船一出现,杨雪花就用眼睛余光时不时地瞄着。她当然十分清楚,眼前的这个女人,曾经怎样地和自己的丈夫相爱。要不是陆根水从中帮她的忙,她几乎是胜不过这个女人的。所以,一度时候她从心底里很感谢陆根水这个强奸犯。这样的想法,有时近乎恶毒,但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有时甚至会带有某种罪恶。
杨雪花顺从地把自家的泥船撑得与陆家的船靠在了一起。“怎儿弄的?跌到哪块了没有?”这当口,柳春雨迫不及待的跨步上了王小琴船头。言语之间有轻微的责备,流露更多的是关切。
陆根水被妻子意外的一跌,吓得愣住了。
“你走,走,不要你多管闲事。”刚才摔下来没有半点哭声的王小琴,这时异常用力地甩开了柳春雨向她伸过来的手。这可是曾经那么爱她的男人的一双手,曾经给她多少缠绵与浪漫的一双手,曾经在梦里多少次盼望牵着永远都不想放开的一双手!这一刻,她毅然决然地推开了。用近乎狮吼的声音,拒绝了。
“陆根水,你个畜生!你还算是个男人么?让老婆罱泥,自己撑船,你好意思么?屄脸都不要了。”柳春雨并没有被王小琴突然间的狮吼吓退。在他的内心里,眼前这个摔倒的女人,一直是他的女人。他有资格说,比陆根水熟悉这个女人身体的每一处地方。他有力的双臂抱起了不断挣扎着的王小琴。当他发现有鲜血从王小琴裤腿管流出时,再按捺不住对陆根水的愤怒,大声叱责起来。
本来王小琴突然间摔倒,陆根水愣神过后便有些于心不忍。转瞬之间,王小琴又被柳春雨抱起,自己接着遭受到柳春雨狂风暴雨般的叱骂,整个人一下子懵掉了。
“放开我,你没有权利管我。”王小琴情绪依然十分激动,在柳春雨怀里挣扎不已。
“我管给你看。今天的事,我管定了。”柳春雨字字力透千钧,说得几乎咬牙切齿。由于王小琴的激发,深藏在柳春雨体内,一直被压抑着的情绪爆发出来了:“陆根水,老子今天就跟你把话说明了,琴丫头跟我好,我们不曾瞒,不曾藏。是你做下缺德事,对不起琴丫头和我。我也听说了,琴丫头有了。你不想要她肚子里的孩子,犯不着这样作贱她的身子。孩子我要了。”
柳春雨这番话一出口,一直在拚命挣脱的王小琴,浑身一软,一下子瘫在了柳春雨怀里,顿时泪如雨下,嘴里不停的哭喊着,“你管,你管得今儿,可管得明儿,可管得了我一辈子啊?老天爷呀——我怎儿就这样命苦的唦——”
香河上飘荡着王小琴凄婉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