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破釜沉舟

    刘启扭身见缇萦慢慢闭上眼，仰起头，一行泪水顺着眼角无声的流淌下来，他内心不禁一阵抽搐，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头，目光也变得湿润起来。

    那一日，只是在大街上的惊鸿一瞥便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没想到有一天这个有趣的姑娘会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再次出现，且会惊起他内心一片涟漪。

    刘启收回目光，语气柔和了下来，他在心里淡淡的嘘一口气，转开脸，喃喃道：“倘若有朝一日，你若真是过得不好，别忘了，你还有我。”最后几个字，刘启含在嗓子里，几乎没有说出声，甚至连他自己听着都有几分模糊，勿论缇萦了

    半个时辰的疾驰，马车到了南门口。

    缇萦擦擦眼睛，假装刚才在闭目养神，直到刘启叫她，她才悠悠醒转，眼里都是懵懂。

    “看你现在的样子，我就放心了。”刘启半点戏谑半点释然地瞧着她。

    缇萦努唇，“什么意思？”

    “吃得饱睡得着，我自然不用担心。”刘启轻笑。

    缇萦听他取笑自己，有些不屑。

    刘启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十分认真的说：“今天，季风也会来，你最好跟他也说个清楚。”

    听见“季风”两个字，缇萦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禁不住芳心砰砰乱跳，她稳了稳心神，轻描淡写的说道：“你放心，我跟他……早就毫无关系了。”

    “但愿如此。”刘启撩起了半边棉帘。

    夕阳西下，傍晚的暮色将青石板路染成一片玄金，纤尘不染的路面反着金光，恍然间，让人徒然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缇萦在刘启的安排下，早一步下了车，不想，抬头就看见了长廊之上，直直望着这边的季风。

    离开季家之后，这是两人第一次遥遥相对，虽然隔着那么远，却依然让她在瞬间失了神，慌了心。

    缇萦像被谁点了穴，静静的立着，傻傻的望着，脑子里是空的。

    许是太过专注了，她都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一个太子的存在，她的目光一错不错的望着季风，这个朝思暮想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自己灵魂的男人，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她是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

    不知如何，缇萦脑子开始走偏了，比如……他好像瘦了不少，脸上的棱角怎么比先前还鲜明了？颧骨也似是更加突出了，本来一张俊秀明朗的脸，现在莫名多了几分沧桑，明明……也没多久不见吧？

    可这不见，到底是多久？

    “呀，小萦子！”

    忽然，一个清越的声音从她耳边冒出来，像是个陡然出现的不速之客，扰乱了她脑中所有的关注，缇萦来不及回神，“啊”一声尖叫出来，登时冒了一层冷汗。

    “啊！”她这一声大叫，把旁边拍了她肩膀的明烈也吓了一跳，“喂喂，这大白天的，你活见鬼啦？”明烈挑起眉毛嗤了一句。

    缇萦看清眼前人，当即翻个白眼，“是啊是啊，是看见鬼了，还这么大一……只，你这个臭小子，可吓死我啦！”

    缇萦说完再转头看过去，长廊上已经没了刚才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心里没由来的一空，抬步往前走，尚不及有别的想法，明烈的声音已经如夏日蝉鸣一般，在耳朵边响个不停了.

    若不是明尚书这几天染了风寒实在不能出门，明烈也不会大过年的来皇宫凑热闹，皇家别院的，吃个年夜饭也是处处阿谀奉承，而且，想到那个一直追在自己左右的十三公主，他就一阵头皮发麻，不想，才晃荡过来就遇见了缇萦。

    明烈瞬间心情极好，自然是要打开话匣子的。

    从最近的天气，到制备的年货，恨不得把每天的菜谱都要跟缇萦唠叨一遍。

    缇萦驻足，扭头嘲笑，“少啰嗦了，明公子，我还真是佩服你的口才，烦不烦人啊。”

    明烈一怔，随即也笑，“对啊，像本公子这种光靠脸就能千古留名的大帅哥， 却偏偏才华横溢文武双全，像你这样的小女子生出几分敬慕之情也是情有可原，不用太难释怀了。”

    明烈自我感觉良好的拍着缇萦的肩膀，笑得满面生花。

    缇萦抬步往大殿走，嘴角荡漾着酸楚的笑意，她选择的征途尚未踏上，便是要输了，但不管输赢，她都得走下去，她别无选择，也无可奈何，爱而不得，只能随缘去吧。

    缇萦终于明白自己以后要坦然面对一切，到底是没了盼望的人，多想几分多看几眼，都是无妨，反正，终不会改变任何因果。

    缇萦和明烈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京都仙鹤楼里说书人最新的段子，说说笑笑显得十分融洽。

    倏尔，缇萦的脚步忽然一停，迎着扑面而来的犀利目光扬起头。

    几步之外，陈兴不无怔忪地看向缇萦，他微微蹙眉，嘴唇几不可见地聂诺一下，似乎是要说话，终究还是收了眼色，大步朝前迈了出去。

    缇萦亦跟着皱眉，下意识垂了头。

    蓦地，脑子里又冒出太子刘启的话。

    本宫只是不想威胁你，而不是没有威胁你的本事，你和陈家的婚事关系到本宫的切身利益和你整个家族的兴旺，你要想的清楚。

    缇萦莫名打了个寒战，再仰起头，满脸尽是惊慌失措，根本来不及细想什么，伸手便抓住了擦身而过的陈兴。

    她这一抓，不光是陈兴和明烈，连她自己都是一怔。

    缇萦冷冷的瞅着陈兴，却没有要撒手的意思，动了动手指，将陈兴攥得更加结实。

    陈兴哑然，一时不知说什么， 莫可名状的看着缇萦。

    陈兴扭头对上明烈不善的目光，提上一口气，“淳于小姐这是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不知道的，还当本王欠了你钱财未还呢！”

    缇萦咬唇，不知该答些什么，看着陈兴欲言又止，一双眸子，几乎要凝出水来。

    你的任务是嫁给陈兴，至于怎么嫁……呵呵，本宫与陈家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真的去帮你说了媒，你的价值也就没了，不是吗？

    想到刘启刚才的这些话，缇萦攥着陈兴越发使劲儿了。

    陈兴瞄一眼她透出青筋的手背，从震惊到纳闷，看向缇萦的目光多了几分疑惑，“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我……”缇萦深吸口气，只觉得头皮发麻，“我想与你说几句话。”她扭头看了看明烈，满眼皆是祈求。

    明烈有些混乱了，听她的话，是想要自己离开，可看她这眼神怎么又让他觉得她是在让他留下来？

    就在这让人万分纠结的时候，刘启的声音直插进来，“呵呵，大家都在这站着干嘛，这冰天雪地的天，这长廊可不暖和，都进殿去吧。”

    话音刚落，刘启款款而来，旁边跟着面无表情的季风。

    季风的眼光扫过缇萦落在陈兴胳膊上的手，面上却是平静无波。

    缇萦的手突然像被电到了一般，猛地收到身后。

    陈兴转头，皮笑肉不笑的看一眼太子，“太子殿下，小的家中还有些事，就不奉陪了。”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缇萦狠狠看一眼季风，快跑几步到陈兴面前张开双臂，“小王爷，我有话要跟你说。”

    太子不是让她说清楚吗？她就干脆一点好了。

    缇萦不管众人脸上的表情，抓住陈兴的手腕，直直往长廊外走去，就是死，也不过是两眼一闭弹指一挥间的事儿，她有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