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难以逃避

    明阳殿外，金灿灿的阳光将整个东宫罩上了一层绚烂的金色，远远看去有些金碧辉煌，缇萦缓步走出，嘴角噙着一抹死灰般的冷笑，眼神冷彻心骨。

    缇萦突然明白了世间的一切皆为虚妄，对于官场而言儿女情长不过一纸空谈，有些东西只得远观而不可亵玩。

    可是，她现在多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大傻子，没有忧伤，没有烦扰，若是什么都不知就好了，若是什么都不知就不用难过，也不会介意成为别人的棋子，缇萦边走边想。

    “哟，这不是缇萦大夫吗？没想到能在这碰见！”刚从太医院出来的明烈乐呵呵的瞧着迎面走来的缇萦，不想，一句话说出去之后，对方依然直勾勾的看着前面，直接把他当成了空气。

    明烈皱眉，上前一步，在缇萦肩膀上狠狠拍了一下，“小丫头，站住！”

    缇萦被惊得低呼一声，缩着肩膀，看着眼前一张笑嘻嘻的大脸愣了半晌才想起眼前之人。

    明烈看着她脸上逐渐明朗的表情，不无挫败的抱怨道：“小丫头，我好歹也算救过你的人，你就连我这么好看的一张脸都没记住？”

    缇萦听着他夸张的调侃，脸上一热，“明公子……”

    缇萦忽然觉得这皇宫也不是什么宝贵的地方，她避之不及的那几张脸好像都能出现在这里。

    缇萦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着明烈也不知道再说点什么才好，俩人一时僵在那里。

    “啧啧……”明烈托着下巴在缇萦身边左右缓缓踱步打量着，“几日不见，小丫头怎么突然变得深沉起来了？该不会是得了相思病吧？哈哈哈”

    缇萦一翻白眼，“明公子，您今天是过来看病的吧？”她顿了下继续说：“要不然怎么大白天的说胡话？”

    明烈一边“哈哈”笑起来，一边对着缇萦调侃：“没错没错，这才是我认识的缇萦嘛！”

    缇萦被他脸上暖洋洋的笑容感染，也跟着笑起来，这明烈还真是人如其名，明明亮亮热热烈烈。

    明烈今天是有事进宫，先前跟人打听过后，知道缇萦已经回宫，就想着过来顺便看看她，不想，人过来却不见缇萦，明烈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有些无聊，本是打算走的，结果就看见一脸恍惚的缇萦回来了。

    此时，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到了太医院后的小花园，转眼就是年关，京都本是个四季如春的地方，不想，今年夏天热得不像话，到了冬天又冷得冻死人。

    缇萦看着身边的明烈， 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不知是不是因为旁边站着个比太阳还温暖的家伙。

    “谢谢你。”缇萦歪头微笑，冷不丁来了一句。

    明烈眼底闪过一丝不解，马上又酝满笑意，“要怎么谢？以身相许？”

    缇萦对他不着边际的孟浪之言见怪不怪，“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谢你？”

    “小爷我长得这么好看，还需要别的理由吗？”明烈捏着下巴，十分调皮的眨了眨眼。

    缇萦笑着点头，“嗯，的确，谢谢你……大爷。”

    “嗯，的确的确，哈哈。”明烈笑声清越，听起来越发欢唱，他看缇萦也一直跟着在笑，这才试探道：“说吧，刚才俩眼发直遇见什么闹心的事儿了，说与小爷我听听，也好替你分忧。”

    缇萦乜斜着眼睛瞧他，“只怕你落井下石，没有没人性呢！”话是这么说，她却一点都不生气。

    说起来，这是她和明烈第二次见面，本不该说心事的对象，但她心里却感觉对方像是相识多年的故友，可以放心交付烦恼。

    “没什么，人生如棋局，大不了就是输呗，世道轮回，这短短几十年，渺小如尘埃，是我纠结太多，才会看不通透吧。”缇萦微笑，看向远处的粼粼波光，忽然间，好似真的释然。

    江疏影的出现，太子刘武的话，让她觉得自己真是太对不起自己了，这一切都是避不开的命运，被迁怒也好，是棋子也罢，摆脱不掉就坦然接受好了。

    缇萦扬手拍拍明烈的肩膀，“谢谢你过来看我，真的。”这世上还有这么快乐的家伙，真是难得！

    明烈看着缇萦的样子却突然担心起来，“丫头，我看你这大彻大悟的样子，不会是要遁入空门吧？”

    “当然不是，我啊，也没那个慧根。”缇萦深吸口气，恋恋红尘，她还有那么多不舍，佛祖怎么会收她呢？

    “走吧，出来这么长时间，我也该回去了。”缇萦转身，双手背在后面大步朝前，像个豁达的小公子。

    后面的明烈微笑，“嗨，等等我。”说着快步追上去。

    他不知道她遇见了什么，只愿她是真的拿得起放得下，这样的好姑娘，老天真是不该让她受太多世俗之苦啊。

    回到太医院，缇萦直接去找了胡太医，请假回家两天。

    “这才回来没多久，怎的又回去？”胡太医低头看书，依稀是缇萦刚来时的模样，满脸爱答不理。

    缇萦抿唇，“想念爹娘了。”

    胡太医瞪了眼， “胡闹，又不是三岁孩子，怎么会三天两头的请假回家？”

    缇萦吓得一哆嗦，更加不知道怎么说了。

    “之前在季将军家，并未回过家，如今……是有些事想跟父母商量。”缇萦有些无奈。

    “什么事儿？”胡太医不依不饶，心里想得仍是不能把这小丫头惯坏。

    “回家与爹娘商量终身大事。”缇萦聂诺着回答。

    “终身大事？！”胡太医的眼睛又大了几分。

    “嗯，是的。”缇萦点头确定，看着胡太医僵硬的脸色，眼睫上下轻颤着，心里酸楚无比。

    胡太医扬手去拿茶，一个不小心，差点把杯盖打翻，气喘吁吁的，瞪着眼睛，咕咚咕咚喝茶。

    缇萦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他一个不慎用水将自己噎个好歹。

    胡太医喝够了水，“啪”一下把水杯拍在桌子上，“你说你才来这太医院几天？一点贡献都没做呢，就要去考虑终身大事，真是岂有此理！”

    缇萦见胡太医吹胡子瞪眼的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您不是正不愿意让我在这太医院里久居吗？”

    “你哪个耳朵听我这么说过？”胡太医被气得眉毛都要飞起来了，真是有被气死的节奏！

    胡太医正准备让缇萦参加新药物的配制，而且，最近有几个新的病例想跟这小丫头一起研究研究，不想，她竟然半点在医的心思都没有了！

    胡太医长叹口气，摆摆手，“罢了罢了，你想去哪就去哪吧，我开始就知道，你这样的小丫头，进太医院怎么可能是跟着我老头子一起学习的呢？走吧走吧……”

    缇萦咳嗽了两声，等胡太医抬头才讪讪道：“您得给签字。”

    “……”胡太医语塞，大笔一挥丢给她一张纸，半句话都不想再说。

    从胡太医那出来，缇萦的脸色瞬间沉重不少。

    她还不知道怎么跟家里人说，或许，在母亲眼里，陈兴起码是个比季风更合适自己的人选吧。

    缇萦想到此处禁不住仰头苦笑，如他们这样的百姓人家的女儿，本就如草芥一般，婚姻大事不管她们愿意或者不愿意，家人祝福还是不祝福，她们都没的选，一切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当天晚上，缇萦就回了家，进门时，已经暮色阑珊，家里人正在吃晚饭，小厮开门之后，怔忪一下，才确定是自家小姐没错。

    一声“小姐回来了”，让正在吃饭的人们纷纷放下碗筷迎了出来。

    “好香的饭菜啊。”缇萦感慨了一句，进门直接冲进了陆二娘的怀里，“娘，我好想你们啊！”

    月隐星沉，几缕残云随晚风飘过，如水夜色满目空濛。

    缇萦站在窗户前，呆呆的看着乌漆一片的院子，心乱如麻。

    她不知道怎么跟娘亲说出自己的决定。

    有的话，说出来，会让这些她爱的家人们都卷进麻烦里，这个浑水，她真是不想趟，却已经避之不及。

    忽而，见到有灯光从走廊尽头闪过来，缇萦犹豫了一下， 转身去开门。

    “就知道你还没睡。”陆二娘见到来开门的女儿并不意外，微微一笑，举着灯笼进了屋，“怎么不点灯？”

    “准备睡了。“缇萦转身将蜡烛点上，”娘怎么还没睡？“

    “你还用问我？”陆二娘挑眉看着女儿，“说吧，为什么回来？”

    “娘，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陈琦的儿子陈兴，过几天，陈家人就会来提亲,可是，娘，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缇萦说着勾起唇角，挨着母亲坐下。

    陆二娘看着女儿脸上淡淡的愁容，凝着她的眸子，渐渐染上忧色，“萦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缇萦轻轻靠近娘亲怀里，“娘，你说江湖中人从不能信那些乌合之众的迷信之词，但女儿相信命中注定啊，爹爹从小就教我遇见问题要勇敢面对，不可逃避，可这次……女儿真的想逃却逃不掉了啊……”

    她喃喃说着，不觉间，便落了泪，颗颗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