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似曾相识

    “少爷息怒！”

    后面跟着的一群小厮见状，一股脑涌了过来，眨眼的功夫就将陈兴围了起来。

    靠前的一个小厮气势汹汹的朝缇萦冲过去，“你这小妞儿，吃了雄心豹子胆啦，知道这是谁吗？竟敢他妈他的如此猖狂！来人，给我把这妞儿绑了！”

    唐安伸臂往前一步，厉声喝道：“慢着，请你说话干净点！”

    陈兴骑马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已是家常便饭的事了，他爹是镇南王，位高权重，东城一带的百姓都敢怒不敢言，因为这事，就算是告到衙门也没用，只是今天，若不是缇萦身手利落救下女孩，怕是要酿成大祸。

    缇萦瞄一眼一边站着的陈兴，冷冷地说道：“这位少爷，你要是敢拍着**说骑马上街撞到孩童不犯王法，随便跟我一个弱女子动手也不**份，那小女我也无所谓跟你往衙门走上一遭！”

    话音落地，本就对陈兴所为十分不满的百姓都嗤笑起来，闲言碎语顿时吵吵嚷嚷沸腾而起。

    陈兴到底是七尺男儿，就算是个插科打诨的蛮人，眼下被这么多人指指点点也有些承受不住。当即脸红，把前面的下人拨开，昂首站到缇萦面前，“你这小丫头片子，个头不大，嘴皮子倒是厉害。小爷我什么时候跟你随便动手了？常言说的好，好男不跟女斗，本少爷是不随便跟女人动手的，那个随便动手的是你吧？”

    缇萦淡淡一笑，对陈兴的来势汹汹置若罔闻，“这位少爷，敢问，如果你不用手擒我，又怎么会被我拽住手腕摔在地上？”

    “对对对，明明就是你先动的手！”旁边有人开始起哄。

    一个声音起来之后，马上就有人跟着凑热闹。

    “要不是这位姑娘，刚才那孩子的命就保不住了！”

    “就是啊，若不是你非要拦下人家，怎么会被人家摔在地上？”

    “活该！”

    “对，就是活该！”

    ……

    陈兴在这七嘴八舌的指责中更是脸上无光，奈何，这么多张嘴，他就算瞪着一双牛眼喷火，也不可能管住这悠悠众口。

    无奈之下，他只能狠狠地瞪了缇萦一眼，甩甩袖子，负气的推开众人，快步离去。

    缇萦勾唇一笑，对着众人拱了拱手，“谢谢，谢谢大家主持公道！”说完，悠然自得的朝前走去。

    缇萦平日里都是男儿打扮，好多动作已成习惯，如今换回女儿装再做这些，倒是显得潇洒翩然，多出了几分飒爽英气，看上去意气风发，丰神异彩，引得众人连连赞叹。

    唐安却是有些担心，“不会因为这件事，招惹到这位小王爷吧？”

    缇萦倒是心中敞亮，“长安城乃是天子脚下，若是在天子脚下都能目无王法，胡作非为，那则是国将不国，哪里还会有咱大汉朝的太平盛世？”

    “话是这么说，可是……”王禹也是心有余悸，曲着眉头又不知如何言说才好。

    “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还怕与他结下什么梁子不成？”缇萦的声音中显出几分不屑。

    她转身眯眼瞅着两位有些战战兢兢的师兄，不无揶揄的笑道：“你们啊，都是被我爹那个执拗的老头子给吓到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之今天的事儿，我做的没错。”

    唐安和王禹听罢拿缇萦也没办法，觉得她所言极是，便不再纠结，于是跟着缇萦继续向前闲溜。

    此时，路边的凤翔居二楼，临街的雕花窗户向两边敞开着，坐在窗边的一位俊俏公子，正手持折扇轻轻摇着朝窗下张望，刚才，他正好将缇萦救人的一幕瞧进了眼里。

    此时，看着人群散去，公子的唇角缓缓掠出一个意味深长的浅笑来。

    这公子穿了一身银纹锦缎长衫，碧玉锦带束冠，乌黑长发披于肩膀，远远看去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再看此人五官也是十分精致，拉长的眉宇，柳叶般的窄眸，鼻梁流畅，唇如刀削，淡淡一笑，双颊便会漩出浅浅梨涡，往那一坐，周身上下仿若罩着一层柔柔白光，让人瞧上一眼便会觉得心中温暖自在。

    “季风，刚才的事儿你瞧见了没有？”他饶有兴致的收回目光，看向桌子对面的黑衣男子。

    这黑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前阵子曾去妙济堂调配香囊的季风。

    当年，他有幸被妙济堂的小主人所救，本是想在痊愈之后登门拜访，但想到当年被人追杀之事，情况复杂，牵扯重大，一个差池就可能给淳于家族带来灭顶之灾，他这才狠狠心将“报恩”的心思压下，见了缇萦便假装自己从未见过。

    只是时不时，他会坐在一个寂静的角落里静静的发呆，想起当年那个搭救自己性命的人，想起“他”明亮的眸子，细细的弯眉，还有“他”身上那若有若无、若隐若现的药香，想着想着，他就会神情恍惚，恍如隔世，有一种灵魂出窍的飘渺的感觉。

    当年，他赠与“他”的玉佩，“他”可曾留着？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可曾把他从记忆里抹去？

    刚才，季风从窗户里附身下望的时候恰好看见了街上的唐安，只是因为角度问题，他只看到了唐安身边那个女子婀娜曼妙的背影，直到那少女走远，他也不曾见到她的样貌。

    已经过去三年，不想，她竟然出落的如此娇俏，身手也如此敏捷，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季风刚毅的脸上不由得漾起几分温柔的笑意，“都瞧见了。”

    “呵呵，现在这长安城内的姑娘都这么野蛮吗？”那锦缎公子微微皱眉，但脸上的笑容不减，一副兴致颇浓的样子。

    “属下不知。”季风默了片刻又说：“想来……这是一个奇女子吧。”

    “嗯，倒是真有些意思。”锦缎公子也跟着笑了，倏尔，歪头，眸光轻闪看着季风，“敢问，嫂子是个什么样的绝色佳人？”

    季风脸上微囧，言道：“内人温柔娴静，怕是没有这种身手。”

    “也是，嫂子可是江州织造的千金，江南一带都是水一般的温柔女子，怎会有中原女子这般粗犷。”锦缎公子说着哈哈笑起来，手上的扇子也越扇越快，似乎十分畅快。

    季风忍不住又往窗外瞅了一眼，却没有再说话。

    水一般的女子，自然是好的，只是……好像比她少了几分灵气吧？

    转眼七月，雨水颇丰，一场接着一场，作势要将长安城整个淹没的样子。

    某日，骤雨初歇，淳于家高悬在门口的黑底匾额，被冲得一尘不染，“杏苑”两个鎏金大字更显熠熠生辉。

    杏苑取意杏林，淳于家世代经营的医馆，淳于老爷更是医术精妙绝伦，年轻时，钻研医理如痴如醉，后来，干脆将自家宅子取名为“杏苑”。

    此时，院内几树丁香经过昨夜风雨的**，最后几支簇拥着的白色花团已经差不多尽数凋零，此刻，跟叶稍一并缀着水珠儿，阳光下，缓缓摇曳，竟有七彩光晕弥散开来。

    只可惜这景色来得不是时候，今日府中上上下下显得异常忙碌，根本无人赏景。

    淳于老爷早在一盏茶的功夫前就拎着药箱，带着三两侍从急匆匆出了门。淳于夫人则在更早的时候就坐车去了清泉山上的菩提寺，今天刚好十五，是她诵经祈福的日子。

    而西厢一隅独立小院的正房中，身着粗布短打的缇萦也正准备出门。

    她等会儿要先去妙济堂一趟，处理完堂中事务之后，再去城郊与爹爹汇合。

    今年的气候异于往年，蜀川一带雨水像是中了妖气一般，才值五月就一连下了几场暴雨，想来是地方官员没能未雨绸缪，六月初便爆发了大规模山洪，大批难民流离失所，眼下，一大群难民都在城外等待援助。

    据说，因为这次的难民数量过于庞大，抚台为保证城内的安全，暂时下令禁止难民进城，然，这个暂时是要持续多久，一直都没人给个说法。

    七月暑天，食物容易腐败，各种蚊蝇也是数不胜数，这么一大群人聚集在一起，稍有不慎就会生出瘟疫，真不知道这些高官还在拖沓些什么。

    这些日子，淳于老爷为了郊外的难民，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唐安和王禹也都在外帮忙，整个妙济堂都由缇萦一人撑着，好在她轻车熟路，医术了得，倒是将大小事务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这一天，缇萦才到，就见堂中等着不少待诊的病患。

    这几日天气忽冷忽热，偶感风寒之人增多，大都是头疼脑热四肢乏力等症状。

    缇萦从早上进门就没闲着，出出进进，忙忙碌碌。

    临近中午的时候，她正准备去西城一户人家出诊，背好药箱，刚想出门，忽然，几个披麻戴孝的人吵吵嚷嚷的堵住了门口。

    “赶紧把淳于意那个庸医给我叫出来！”为首的一个男人一步跨进门来，对着缇萦厉声喝了一句。

    缇萦听罢，立刻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