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谎言
作者:
濮颖 更新:2016-07-16 17:04 字数:3220
宁州的西苑客栈,川岛犹如一只斗败的野兽。他再没想到自己与梅太太联手演得这场好戏,最终却是这样的结果。凌莺莺跑了,她的丫头秋蝉为救自己的主子,竟然坠死在川岛的面前。徐英疯了,清水被她用手术刀划得面目全非,还瞎了一只眼睛。中国古话一句不错,果然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川岛想着,心里愤愤不平。
仇大力站在川岛的身边,俯身低头,大气不敢出一口。
“你叫什么名字?”
“野泽村树”
“祖籍哪里?”
“日本奈良”
“母亲叫什么?”
“信子”
“父亲叫什么?”
“野泽新太”
“为什么到中国来?”
“有人**我的母亲,杀了我的父亲。”
“这个人姓甚名谁?”
“姓梅,叫梅鹤龄。”仇大力的眼睛里充满仇恨。
“好,你要牢牢记住。你是日本人。梅鹤龄是你的仇人。”川岛满脸阴霾。
“不!我的仇人不仅仅是梅鹤龄,是这个叫做中国的国家。”仇大力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字字寒气逼人。
“好!”川岛狠狠地拍了拍巴掌“不枉我把你养大,教育你多年。”
“义父,您养育之恩我没齿难忘。您的教诲我无时无刻都铭记在心。您放心,您交代我的事情,那怕是上刀山,下火海,野泽我在所不辞!”
“你有这番决心,我感到很欣慰。只是着梅家的珠宝究竟藏在什么地方至今不得而知。”
川岛放慢了语速,喝了一口红酒。
“这梅鹤龄老奸巨猾,具我观察,除了他自己,梅家没有一个人知道珠宝的下落。这个……不太容易。”仇大力满脸是汗。
“要是那么容易,我何必煞费苦心将你安插在梅家?”川岛不悦。
“日本兵已经占领了宁州城,形势越来越有利于我们。我们现在要的不仅仅是梅家的珠宝与财产,而是要掌控整个宁州,甚至江北的经济。宁州商会几个股东已经在合同书上签字,同意转让宁州的几家大型工厂与公司的股权。眼下就差商会会长的签字。只要梅鹤龄的名字一落在纸上,这白纸黑字……”川岛阴险地笑了,原本深陷的法令纹愈加明显。
“明白!”仇大力立即领悟了川岛的意思。看着仇大里离开的背影。川岛狞笑起来,他看了一眼昨天与佐藤将军未下完一盘残局,思忖片刻,用手夹住一枚白子,轻轻地丢在棋盒中。
当年的梅鹤龄离开日本以后,信子发现自己怀上了梅鹤龄的孩子。也就在这个时候,那对摆渡的老人相继去世。信子只得拖着沉重的身子来到小镇上,挨家挨户去问有没有人家要用女佣。
可是没有一户人家愿意收留一个大肚子的女人。信子的生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窘迫之中。
一个拖着大肚子的女人沿街乞讨,很快便传到了川岛的耳朵里面。川岛得知此事以后,脑子里很快便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计划。
信子终于被人收留了,那是一个中户人家,姓野泽。野泽给信子一间屋子,信子几乎包揽了他家全部的家务。到了野泽家不到半年,信子便生下了一个儿子。信子依照梅家的辈分给他取名梅若鸿。
每天晚上,劳累一天的信子看到襁褓中的儿子,所有的困苦便消失了。她一心只想把若鸿养大,等着有一天,梅鹤龄来接它到一个叫做中国的地方。一家三口在那里过着平静祥和的日子。
转眼,若华开始牙牙学语。那天傍晚信子拖着疲倦的身子来到自己的小屋子。
“鸿儿,鸿儿,妈妈回来了。”信子跟以往一样,在门口便开始轻声叫着儿子的小名。屋子里安静得可怕。
“这鸿儿,睡着了。”信子笑着,向里边走去。走进屋内的信子没看到锁在屋子里的儿子,只看见自己自己栓住儿子的那一截长长的布带蛇一般扭曲在地上。
“鸿儿!我的鸿儿!”信子吓坏了,她开始大声呼叫自己的孩子。然后发疯一样走出小屋找遍野泽家的每个角落。最后跌跌撞撞地走出野泽的家门,从此便再也没有回来。
川岛的家里从此便多了一个叫做野泽村树的男孩。男孩叫川岛义父。川岛给他上最好的学校,给他找了最好的中文老师,教了他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学会中国的书法与国画。除此之外,川岛还请武士教他剑术枪术柔道。
这个孩子从懂事起便知道了自己的母亲被一个叫做梅鹤龄的中国**,不忍屈辱自杀身亡,父亲被梅鹤龄被杀害,野泽家的家产被梅鹤龄掠夺。仇恨的种子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生根发芽,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枝繁叶茂。
梅府的夜仿佛比任何时候都显得苍茫。云色低沉,人声悄寂。听风楼上,徐英也已经唱到精疲力竭,声音断断续续,不再如白日里那么如水一般流畅。
徐伯与往日一般,打着灯笼将梅家的每个角落走一遍。他来到听风阁的院门前,驻足向楼上看了看;“太太!夜半更深,该歇下了!”徐英听到徐伯的这句话,便会就此停下。徐伯摇摇头,便往回走去。
徐伯从听风阁一路又往退思楼去,退思楼就在听风阁的后身,原来是梅家孩子读书的小楼,现在存了一些书画,也与听风阁一样弃而不用。两侧的桂花树的树影映在斑驳的老墙上,显得是那样的阴森可怕。碎太湖石铺就的甬道两侧草色荒芜,苔藓倒是翠生生的,依着草色间隙鲜活得很。
徐伯将门上锈迹斑斑的铜锁捏了捏,提起灯笼往回走去。他低着头,一路前行。脑子里想着梅家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心中不免升起无限悲凉。“唉”这世道变了。
就在他转身离开退思楼的时候,一个黑影从梅府荒废的后院里闪了进来。
梅府的后院原来是一座小花园,花园中佳木葱茏,奇花烂漫。更有清泉数眼,从花木之间倾泻而下,汇成一泓溪流,顺着假山亭台一路逶迤,直到前院的还珠池,还珠池水与院外的护城河一脉相连,一直通向城西的古运河。
黑影从后院的边门进来,边门在水竹掩盖的老墙上。院子里水竹一年四季无人看管,长的郁郁葱葱。将这扇木门挡的严严实实。除了梅家的几个老人,很少有人知道这扇门的存在。
黑影穿着夜行衣,蒙着黑色的面纱。行动敏捷,脚下生风。只见他的脚步或疾或缓,或走或停,一会形色匆忙,一会又闪入假山墙壁之后。就像一只夜猫无声无息地穿梭在梅家的每个角落。
终于,黑影在梅鹤龄的书房前停了下来,他四下打量了一番,确定四下无人,便掏出一把短刀,轻轻地挑开了书房的门锁,梅老爷书房的门乃是上好的实木,推门开门,没有一丝的声响。黑影进到门内,又轻轻地将门合上。
黑影熟门熟路,他绕开梅鹤龄床榻,来到后面的一面红木书柜前。黑影打开书柜下面的抽屉,只见里面躺着一只小巧玲珑的红木小盒,上面是一把精致的小锁。黑影挑开小锁,打开小盒,果然,找到一枚梅鹤龄的私章。
这个黑影便是管家仇大力。他拿起这枚小楷的印章,心中狂笑不已。梅鹤龄啊梅鹤龄,明天早上,你的名字将会印在那一纸合同之上。到时候,宁州的几个大工厂便名正言顺地转让在大日本帝国的名下。梅鹤龄,爱国人士,民族资本家,哈哈,一夜之间就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汉奸,卖国贼!想到这里,仇大力不觉笑出了声响。
说来也巧,徐伯今夜怎么睡都觉得不踏实。梅家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确实太多了。徐家几代人都在梅府做事,主仆之间情谊深厚。徐伯早就将梅家当成自己的家,梅老爷待他也是至情至真。
屋檐上传来几声凄厉的猫叫,徐伯更加睡不踏实,梅老爷为了商会的事情整日奔走在宁州,青城,金陵之间。这偌大的梅府每天空荡荡的,越发显得荒凉清冷。
睡不安稳的徐伯索性爬了起来,他想去书房看看:眼下正是梅雨季节,梅老爷卧榻上的通草枕簟怕是早上了霉花,得赶紧把它换下,明早大早叫女佣洗洗涮涮,乘好太阳出出霉气。这么想着,徐伯便往梅鹤龄的书房走去。
徐伯到书房门前,正欲取出钥匙开门,却发现门锁早已落在一边。徐伯大吃一惊。不禁问了一声:“什么人?”那里厢的仇大力正想回头,猛听得外面有人的声音,吓得不敢出声。
徐伯又壮起胆子问了一声,依旧没有回音。徐伯便不再做声。仇大力躲在书柜的后面,心中七上八下,不一会已经是大汗淋漓。他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生怕有人寻了进来。等了半晌,不见门外的动静。仇大力又等了片刻,确定门外无人,便悄悄地出得门来。
就在仇大力出门的那一刻,徐伯从他后面过来,手里拿着一把木棍,重重地向仇大力的后脑挥去。仇大力听到了后面的声音,将身子一侧,徐伯扑了个空。仇大力掉头便跑,徐伯紧追不放,追赶中徐伯一下子抓住了仇大力的衣角。仇大转过头去,黑色的面掉了下来。
“你……仇管家!”徐伯失声叫道。
“对不起了!”仇大里见徐伯认出了自己的真面目,立即从腰间掏出短刀,一把刺中徐伯的胸膛。
徐伯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仇大力,直直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