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宣政殿。

    “老丞相，老丞相，您刚刚在大殿之上并未点明这件事情的其中利害，现下旁下没有其他人，还望老丞相给学生说一说这其中的原委啊。”这刚出了宣政殿，老丞相杨济恩还没走远，就有一个年轻的官员追赶上他。

    这位年轻的官员名叫张怀远，现任礼部郎中，没有做官前，是那北燕大学士杨琛的学生，而这杨琛正是这老丞相杨济恩的同父异母的兄弟，二人师从当时名震天下的大学士妙言真人。

    当年学成之后，杨济恩进了北燕朝堂，在官场如鱼得水，平步青云。而同为师兄弟的杨琛则是沉浸于做学问，成为了当代名震北燕乃至于全天下的大学士。

    而这张怀远，就是杨琛的学生，当初借着杨琛的名头前来叩门，杨济恩也不好推辞，所以就举荐了一把，如此一来，张怀远也算是杨济恩的半个门生了。

    这些年，杨济恩也没少明里暗里提携他，对于这位沉浸官场多年的老丞相，张怀远算是感恩戴德了。所以在听到张怀远喊话的时候，杨济恩就放满了脚步，等了等。

    “子文啊，你啊，都为官这么些年了，怎么？连这其中利害都无法看清吗？”待到张怀远追赶上，杨济恩才是踱步继续朝前走去，并且对其进行说教道。

    子文，是张怀远的字，北燕像这种自诩文人学士出身的人，都会自取一个字，像杨琛，字秉柔。

    杨济恩本也是学富五车的学士，不过他对于这些做学问的直肠子是打心眼儿里不喜欢。此时，张怀远听到老丞相的责问，脸上略显尴尬，不知从何回答这样的问话，只得是沉默不语的跟在杨济恩的身后，亦步亦趋。

    “朝堂这些事情，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知道呢？不过这些人当着皇帝的面，敢在朝堂上将此事挑出来，想来应该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吧。”

    张怀远听到老丞相杨济恩的这句话，心中不禁惊出了一丝震颤，额头上顿时沁出了冷汗。“恩师，您是说，这事儿是有人故意让陛下在朝堂上骑虎难下？难不成真是有人从中陷害沧王殿下吗？。”

    想到这儿，张怀远脸色煞白，因为其中的一些事情已经不言而喻了，单单是靠臆想便能够推敲出其中的弯弯绕绕。

    杨济恩听到张怀远的问话，也不以为意，淡淡一笑道，“还是那句话，真真假假的。不过皇帝生性多疑，若是有人背后将此事坐实的话，恐怕我朝再次将掀起一番腥风血雨啊。所以我在殿上，推举此事交给大理寺来查，也是遂了皇帝的心愿。”

    张怀远脸色一变，从杨济恩的话中，他参悟到了很多事情。

    一者便是此次沧王殿下于沧州私购器械的事情背后恐是有人指使的，二者便是有人想要将此事坐实，将沧王一击毙命。

    这朝堂中的这滩水，如今变得越来越浑浊了，张怀远有些看不清了。

    ……

    很快，彻查沧王私购军械、瞒报军士的圣旨就下达到大理寺了。因为此事十分敏感，所以这个案件直接交给大理寺卿柳枫亲自负责。

    在宣政殿上，皇帝慕容云只给了柳枫十日的期限，柳枫作为资深查案高手，自然知道十日期限十分紧张，于是在接到圣旨后，便带着属下，马不停蹄的前往沧州进行暗查了。

    大理寺，是先皇设置的，一个专门管理刑罚的地方，蓟州城里凡是犯法相关的事情，均是由大理寺办理，而这其中，尤其是以皇家的事情为重，至于那些鸡毛蒜皮的、地方的大案件，都是交由京兆尹府、刑部进行裁决的。

    某种程度上说，大理寺就是专门为了督查皇家成员而设立的，是皇帝的心腹机构。

    而这一代的大理寺卿柳枫，此人年仅三十，凭借自己独特的破案能力，如此年纪轻轻的就登上大理寺卿的位置，是让很多人眼红的。

    不过，北燕皇帝慕容云对他是十分信任的，以往如调查皇子、彻查密案等等，柳枫办的十分不错，此次沧王的事情更是十分敏感，交给他来办，也是体现了慕容云对其的信任。

    这里就要说一下了，北燕皇帝慕容云，他有六个儿子，长子名唤慕容宝，也就是当今的太子殿下，坐镇东宫；三皇子英王慕容恪，他是除了太子，其他几个儿子中最深得慕容云器重的，平日掌管国家事务，是太子最大的夺嫡对手。

    四皇子平王慕容殊，这是几位皇子里最不争不显的一位，在朝中管理的也是那些农业方面，无关国家政务的事情。

    五皇子武王慕容宣，执掌朝中军权，在军中威望甚高，不过对于朝堂之事关心不多，因其在军中的势力，一直是各个皇子拉拢的对象；六皇子沧王慕容裕，因其母亲身份卑贱，被分封在沧州地界，也就是被人告发私造器械的皇子。

    除了这几位，还有一位慕容壮，是八皇子，不过这位皇子生来命薄， 没多久就夭折了，所以并无封号，只有后来追封其为盛王。晚来得子本是一件好事，慕容壮的早夭这对慕容云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而此次大理寺调查的，所涉及的便是六皇子沧王慕容裕。本来，没有八皇子的出生，慕容裕便是皇帝最小的儿子，应当是深得恩宠的，但好巧不巧，慕容裕是慕容云醉酒之后与宫中的一位奴婢一夜之欢后生下的，后来为顾及皇家的颜面，敕封其母为兰妃，慕容裕封为藩王，统管遥远的沧州境地。

    因为生母身份卑贱的缘故，沧王慕容裕与他的母亲，只被允许一年见一次面。

    虽慕容裕对慕容云多有微言，但其母兰妃却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不停劝导慕容裕不要记恨皇帝，身在皇家便是有诸多不得已的地方，在兰妃的教导下，慕容裕从小就数读诗书，是皇子中少有博闻强记的一位。在他治下的沧州，也是风调雨顺，百姓对其更是赞赏有加。

    就在蓟州城城里因为沧王私购器械之事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候，远在边疆之地的沧州城却是一片安祥，丝毫没有意识到不久之后这里就会变成一片战场，一片废墟。

    在城中的沧王府此时也是一片祥和，府里的数十个佣人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工作，鸡犬声不时的在府内响起，整个沧王府是一片宁和。

    此时的沧王慕容裕正在自己的书房里，摆弄着昨日从西域诸国来的商人手中买来的字画，字画很美，画的是一处池塘，里头有着一只野鸭正在悠闲的游动，在池塘边，满塘的嫩柳轻轻飘动。

    慕容裕似乎都是能够从字画上感受到这轻轻拂面的微风，这种感觉，这种享受，让慕容裕深深的陶醉在这幅字画里头。

    “王爷，京城大理寺柳大人前来拜访，柳大人说与王爷有要事相商，不知王爷是否接见？”慕容裕有些皱眉，这样一道声音完全扰了自己的雅兴。

    不过慕容裕面色平静，似乎对于柳枫的到来丝毫不意外，不过因为仆人的禀告扰了原本看画的心境，慕容裕回过身来，冲着仆人摆了摆手，“让柳大人到王府大堂稍待片刻，本王收拾一番，随后就到。”

    ……

    风尘仆仆两日，路上丝毫不敢耽搁，柳枫及其护卫展鹏这才抵达沧州。在沧王府仆人的带领下，柳枫被引进到了大堂，其护卫展鹏笔挺的站在他的身后。

    从进了王府，柳枫就在不断打量着沧王府，这里不似外界所传，沧王在这里花天酒地、纵酒言欢，反倒是多了一份素雅。

    柳枫左右打量也不言语。

    很快，沧王慕容裕就到了，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脸上满是笑容。若是不明事理之人，或许认为沧王对于柳枫的到来满心欢喜，实则其中意味双方心中都知道，不远千里从京城来，定然没什么好事。

    “柳大人千里迢迢来到沧州地界，也不提前通知本王一声，好让本王准备准备啊，好为大人接风洗尘啊。”慕容裕虽远离朝堂，却也深谙朝堂里的那些曲意逢迎之事，一上来便是嘘寒问暖的客气一番的。

    柳枫急忙站起身来，拱手行了大礼回应道，“下官怎敢劳烦殿下接风洗尘啊，此次下官来的十分匆忙，所以未曾提前告知殿下，还望殿下恕罪。另外此次下官前来，是有要案在身，还望殿下能够协同配合，让下官好在沧州行便宜之权呐。”

    这老狐狸，慕容裕心里嘀咕了一声。

    不过面色依旧是笑容满面，慕容裕知道，蓟州城大理寺的人，还是大理寺卿，亲自来他这沧州地界查案子，这里头就说明了很多。慕容裕心中冷笑一声，看来自己的那些个兄弟们还是不放心自己啊，这么些年，还是。

    慕容裕拍了拍柳枫的肩膀，哈哈一笑道：“哪里的话，柳大人既然是有要务在身，又是在本王管辖的地界上，那本王自然是全力配合，不知柳大人想要先从哪里开始调查呢？”

    “九环山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