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国两口子正在吃饭，齐明涛就提着那篮子鸡蛋进门了，“家国兄弟在家吗？”

    田家国一看是齐明涛，赶紧放下手里的碗筷起身说：“在哩在哩，嗨呀老书记，你咋来了嘛！”

    齐明涛一进门，把鸡蛋一放笑着说：“你咋也老书记老书记的，咱哥俩差不多大么，你也快六十了吧？”

    “哈哈对着哩，还差两岁就六十啦。”田家国笑着把齐明涛请到沙发上坐下，看了看鸡蛋，客气地说：“来就来么，干啥还拿东西。”

    田家国的老婆把茶端了过来，招呼道：“快喝些茶，吃了没？一起吃饭吧！”

    齐明涛“嘿嘿”笑着摆手说：“吃罢饭了，你们吃么，别让我打搅了。这鸡蛋是自家鸡下的，拿来你们尝尝。”

    田家国老婆过意不去地说：“这么多，咋不留下自己吃啊。”

    田家国也说：“就是啊！”

    齐明涛摆摆手，赶紧打岔说：“家国兄弟你快去吃饭，别管我了。”

    田家国说：“我也吃完了，咱们哥俩说说话。”

    两个男人坐着，默默喝了一会儿茶。

    田家国问：“这是……有事？”

    齐明涛也不直接说目的，而是关切地问道：“家里现在就你们老两口，你的那个大棚咋样？菜卖完了吗？啥时候我跟齐世勋说说，你的那个菜收购价让给多些？”

    田家国闻言哈哈笑了起来，遂又关切地问：“就那小子？我可不指望他！咋？听说昨天还和金河为收购价差点打起来？”

    齐明涛叹口气：“谁说不是呢？世勋这小子，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还是那么不着调！太贪心了，说了不听啊。哎？那你那菜咋样啊？”

    田家国笑着说：“卖啦，我家蓉蓉在手机上给我们卖的，可快了，一会儿就卖完了！”

    齐明涛惊奇地说：“啥？手机上卖的！”

    “对啊！你看啊……”田家国说着话，拿出手机骄傲地说：“这手机还是姑娘春节买给我的，我让你看看她是咋卖的……这个菜！”一点开，将手机递给齐明涛，里面正是田蓉蓉的直播视频。

    齐明涛接过看完后忍不住赞叹：“呀！你家姑娘咋这么能呢，这才一会会嘛，咋就卖完了么，家国兄弟，咱还是老了，落伍了，咱咋不知道这！”

    田家国也说：“我也不懂，还是女儿的啥？粉丝！力量大哩，这些菜啊都是他们买走的。”

    “哦！”齐明涛闻言沉思着，心里想着措辞。

    田家国又问：“哎？你是有啥事吧？”

    齐明涛点点头，实话实说道：“我今天是专门来请蓉蓉这个大人才哩！想着你们能不能给娃说说。”

    “啥？请她作甚？”田家国两口子惊奇地问。

    “是这！家国兄弟，你也知道，咱们村这么些年了，一直落后么，年轻人都出去打工挣钱去了，村里现在要啥没啥，再别提啥发展了，我想着，咱村啥时候也能像电视上有些地方那样能富起来，年轻人都能回来，在家创业那多好！……可是，我这个榆木疙瘩脑袋就这么点大，你就是让我打破头也想不出其他啥道道来，咋带着大家伙儿发展嘛！”

    田家国听到这儿，有些怀疑地问：“那你是啥意思？”

    齐明涛迅速看了看田家国，然后又迅速调整了一下表情，用热情洋溢地语气开始夸赞起田蓉蓉：“你家姑娘是大博士，大作家，又在省城农科院工作，有知识，有文化，有水平，有人脉，还有……哈哈，总之啊，是个大人才！我就想着，能不能请你家姑娘回来帮帮咱村，哎时间不长啊！一年就行！给咱村找找项目，向政府要要钱啥的，让咱村尽快都能富起来么，咱村资源好啊，你看，有黄河，有……”

    “打住！”齐明涛正扳着指头说着，就被田家国一句话给打断了，热情的笑脸瞬间凝固，“咋啦？”

    田家国冷冷地回答：“咋啦？我说呢么，你一个大书记，今天提着鸡蛋来我家，准有事嘛！原来是让我姑娘回村哩，哎我问你，回村干啥？我姑娘现在那在省城里过得好好的么，还有个男朋友，那还是省人民医院里的大夫哩！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就要结婚了，这把家都要安在城里了么，你让我姑娘回来干啥！这不是耽误我娃的青春和大好前程呢么！”

    齐明涛闻言稳了一下情绪，接着说道：“这怕啥么！又不影响啥，现在都提倡挂职锻炼呢，蓉蓉本来就是咱村出去的姑娘，回来也不陌生对吧？她熟悉咱村，要是真能回来，那肯定能帮到咱村！”

    “你快打住吧！”田家国彻底急了，提起桌上的那篮子鸡蛋，往齐明涛怀里一推说道：“我的好书记！你再不要打我娃的主意了，我给你再说一遍，我娃不会回来的！你快拿上你的东西走吧！我们两口子坚决不同意！”说着，不由分说，直接推着齐明涛出了门，“咣当”一声就从里面把门关上了！

    “哎！”齐明涛抱着一篮子鸡蛋站在门外想进进不去，遂叹了口气，抱着鸡蛋扭头就走，边走边嘀咕：“我还不信了，就请不回你家这个大人才！”

    回到家，老婆王芳兰看着一脸沮丧的齐明涛笑话道：“咋了？没送出去？活该！你这是热脸贴人家冷板凳！看把你跑的那个快！我刚才追出去你人都没影儿啦！”说完，笑着接过鸡蛋，那表情像是失而复得的什么宝贝又回来了一样。

    齐明涛坐下不死心地说：“不行！我明天还得去趟省城，见见那丫头，跟她说说，没准比跟田家国那个老顽固说强。”

    王芳兰吃惊地说：“你还要去省城？人家娃都当大博士了，那能跟你回来？你就别做梦了。”

    齐明涛白了一眼老婆：“你悄悄地待着吧，管我？”

    王芳兰一撇嘴说：“不管就不管，我还懒得管呢。”说完，抱着鸡蛋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齐明涛穿戴齐整后，拎着个手提包就走了。

    徒步刚走出村口那条尘土飞扬的小路，就见身后来了一辆黑色小汽车，扭扭歪歪地在高低不平地土路上行驶着，里面坐着齐世勋。见是他，伸出头来问：“哎哥！你这是要干啥去啊？”

    齐明涛抬手扇着被汽车带起来的尘土说：“我去省城。”

    齐世勋笑了：“那正好！我也去省城哩，上车哥！”

    齐明涛看了看远处，空荡荡的也没有别的车，只好有些勉强地上了齐世勋的车。

    坐进车里后，齐世勋就讨好地把烟卷递过来：“哥，你去省城有事啊？”

    齐明涛严肃地推开“嗯”了一声不想回答，说：“别扯闲话了，赶紧开车吧，我还急着哩。”

    齐世勋没趣地点点头：“得！你可真是我哥！”油门一踩，小汽车就跑了起来。

    “世勋啊，你以后收菜的时候把那价格抬高些么，不是我说你，你那么做，乡亲们背后骂你哩！”齐明涛很想借这个机会好好说说他这个堂弟。

    齐世勋“嘿嘿”笑了，满不在乎地说：“骂去！我这一天放个屁都能砸脚后跟的倒霉人，还害怕骂？”

    “倒霉啥呢，进个班房你就破罐子破摔了？你要行的端还能有人骂你？做事要公平哩。”

    齐世勋表情难看地笑了，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话不投机半句多么。

    于是顺嘴敷衍地说道：“行，我知道了，我看你这眼睛都红着哩，可是昨夜里没睡好吧？被我气的？哈哈，你再别说道我了，去省城还有两个多小时呢，你就眯瞪一会儿吧，到了我喊你。”

    被齐世勋这么一说，齐明涛还真有些困乏了，他知道和这个混世魔王也扯不清楚啥，昨夜的确也没有睡好，于是，再不说话，往后靠了靠，闭上眼睛就睡了。

    一觉醒来，省城已经到了。

    齐明涛从车上下来，齐世勋就麻利地开车走了。

    省城这么大，这农科院在哪儿齐明涛还真不知道。于是，走到一处交警岗亭处，客气地问交警，才知道要到马路对面，做个六路车到终点站就到了。

    可是，马路对面咋过去呢？都是护栏围着。再一看前面还有个天桥，人都上天桥过马路，齐明涛也上了天桥。走在天桥上，齐明涛心里有些不确定了，这省城就是繁华，那丫头都要在这里工作安家了，还能回去吗？

    公交车到了农科院门口，齐明涛下车，他四下里看了看，又看了看门口的牌子，然后就要进去，却被门口的保安挡住了：“哎师傅，你不能进去，请问你找谁？”

    齐明涛站定说：“我找田蓉蓉。”

    那个保安想了想说：“田博士啊，她今天好像还没来呢，今天有个研讨会，估计是接人去了。”

    “啥？没来？你没哄我吧？”齐明涛不相信地盯着保安问。

    “没有来，我不会哄你的，这里的每个人我都差不多认得，是还没来。”保安确定地回答。

    “哦。”齐明涛看着农科院的大门心里有些嘀咕了，这可咋办？

    正想着，保安指指前面说：“田博士好像来了。”

    齐明涛回头一看，一辆白色小汽车从远处开了过来，小车里坐着一个年轻姑娘，长发，瓜子脸，白白净净的，正专注地握着方向盘准备将车慢慢开进农科院的大门，这一看就是田蓉蓉啊！边上还坐着一个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女人，齐明涛刚想上去搭话，结果又被保安堵住了：“哎师傅不行！”

    齐明涛奇怪地问：“这人不是来了吗？咋不行呀？我是你们田博士的亲戚。从她老家来的，我有事，你就让我见见她！”

    保安负责任地说：“对不起，谁来都不行，你没看到吗？里面坐着外国人。”

    齐明涛奇怪地说：“外国人怎么了？”

    保安认真地说：“这是我们院请来的外国专家，今天早上有个研讨会，你要见，只能等田博士下班了。”

    齐明涛一听没办法了，只好点头说：“那好吧。”抱着手提包来回在门口转悠，保安又过来说：“师傅，门口不能停留，要不你先到前面转转，快下班你再过来。”

    齐明涛强压着火，向前面走去，在不远处一个关着门的转让商店门口台阶上坐下，拿出烟来取出一支抽了起来，时不时地扭脸看看农科院的大门观察动静。

    快到中午了也没见田蓉蓉出来，齐明涛就拿出包里的馍馍和水吃喝起来。

    正吃着，一扭脸看到农科院的大门里开出一辆白色的小汽车，这不就是田蓉蓉的车么！齐明涛赶紧站起来，把东西胡乱塞进包里就迎了上去。

    汽车慢慢地开过来了。

    齐明涛边走边想，咋才能把这娃请回家呢？灵机一动，不如用个苦肉计，先让这娃心里内疚着，然后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兴许还能有些胜算。

    主意打定，汽车也到眼前了，齐明涛迎着就上去了，被田蓉蓉的汽车一挂蹭，只感觉右胳膊疼了一下，齐明涛就顺势倒下了。

    坐在车里的田蓉蓉一看，吓得一个紧急刹车，“妈呀！撞上了！”赶紧跳下车跑到齐明涛面前，扶起地上的齐明涛焦急地问：“师傅！你没事吧？怎么样啊，我送你去医院吧！”

    齐明涛咬着牙，摇摇头说：“没事。”

    田蓉蓉这才看清楚齐明涛，遂惊讶地又叫道：“齐叔！老支书！怎么是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