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牵手
作者:
花花 更新:2024-12-06 09:25 字数:3235
在冯宇舟的全力配合下,女民警麻利地帮肖晴填好登记表。表上记录了她的姓名、身份证号以及家庭住址与工作单位,让她签名盖指印,冯宇舟的大名也挂在了末尾。
肖晴觉得别扭,冯宇舟倒是特别乐意,故意把名字和“肖晴”两个字挤得紧紧的,人警察大姐没让他留指印,他也好事多为地一爪子扣上红泥,迅雷不及掩耳地留下了自己的“爪痕”。
这下可好,一小一大两个红指印并排陈列,挺有结婚证内味儿~
小伙子可真幽默,在场的几个民警,包括不苟言笑的老警官全给逗乐了。今晚六园派出所里气氛不错。
肖晴可以走了,女民警像是还有点舍不得她,又将二人拉在一起,多花三分钟语重心长地给他们讲大道理,叮嘱他们一定要珍惜缘分,再也不能如此任性胡闹了之后,才如释重负地放了人。
从头到尾,除去回答民警的询问,肖晴一个多余的字也没说过,需要打圆场应付的地方,全是冯宇舟高调张罗,肖晴佩服那人十足的定力,感叹自己怎么就没有那种越遇着大事,越是从容不迫的天份呢?
冯宇舟带肖晴走到车旁,见她在瑟瑟发抖,急忙解下敞开拉链穿的黑夹克外套,体贴地为她披上。
夹克衬里带着冯宇舟的体温,盖住肖晴时没散去多少,肖晴的身子一下就暖了起来。
这是突然间得到了一个人的关怀吗?他没有工作至上的目的,也不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他此刻所给予她的,不正是她极为渴求的依靠?
可不知享受父爱是怎样一种滋味的肖晴,对男性始终存在既想接近,却又怕得能有多远就离多远的矛盾情感。那情感渗透在骨子里,根深蒂固,很难改变。
父亲给母亲造成的伤害,是将欢乐从肖晴的童年时光中剥离的一把裁纸刀。
冯宇舟打开副驾门,想扶肖晴坐进去。
皮卡丘那双萌萌哒的大眼睛天真地瞪着肖晴,她又开始犹豫。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她无处可去,可难道就该在夜深人静时,盲目地跟冯宇舟走?那似乎也不比独自游荡在街上好多少啊!
冯宇舟看似一毛头小伙子,憨头憨脑不拘小节,实际上心思之细敏,连年纪比他大一轮的人也自叹不如。
从肖晴下班时见到她的那一眼起,冯宇舟就察觉她过得不顺,心情不好,包括肖晴坚决要回家陪妈妈,说话时的语气和态度也令他怀疑,母女俩彼此产生了矛盾,肖晴回家是被逼的。
所以,机灵的冯宇舟没有坚持。
到凌晨,果然出事了。
冯宇舟如用铅笔素勾的嘴角一挑,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对肖晴道:“你是上海人,但你还没在这个钟点去过江边吧?”
“啊?凌晨两点,去外滩?”
肖晴一呆。今晚她是有过往灯红酒绿的闹市区“闯荡”的豪迈念头,那不才处于萌芽状态,就被一声警笛粉碎得渣也没剩吗?
这时,冯宇舟,愿意用车载着她去体验上海滩最黑暗、也是最沉寂的时刻?
只要不是去冯宇舟的居所就行。肖晴点点头,依然没应一声“好”,但低头坐进了车里。
顽固的饥饿感又席卷向她,加上堆积了一天一夜的疲惫,靠在软软的椅背上,泪珠又无声地滑落了下来。
冯宇舟也在驾驶座上坐好,帮肖晴系好安全带,侧过头沉默的注视着她。
他的活泼劲像被阳光晒到的水痕一样消退,此时明亮的眼中,代表几种疑问的眼神交错层叠,但不混乱。
对冯宇舟这人 ,肖晴只是初步了解,觉得他性格挺外向、也见识过他抓住感兴趣的话题就会海阔天空说个不停的持久力。肖晴性格内向,大多数时候都只喜欢听别人说话,极少自己发表意见。
她尤其喜欢听冯宇舟说话,腔调里带着吴侬软语的酥糯,又风趣又幽默,简直可为她充当一剂解压良药。
但现在斜靠驾驶座,目光灼灼地注视自己,嘴巴抿成了一线的年轻人,摆出的是“智者话语迟”的深沉,和他之前的形象很难重合起来,。
眼前这位,看上去一副很收敛、很有内涵的样子,肖晴没来由将他想象成了一本包罗万有的书,不仅封面好看,翻开后还能发现一个完整的、引人入胜的小天地。
哪一个冯宇舟,是真实的?
肖晴一凛,察觉被那人盯得跑神太远了,赶紧将思绪牵回来,吸了吸鼻子说,“我饿了。”
冯宇舟莞尔一笑,连笑都比平时高深莫测,往后座扯过自己的包,变戏法般从里面摸出了一只给压得扁平的菠萝包,递给肖晴。
“暂时只有这个,你要不嫌弃就先垫垫,等咱们路上遇着有开门的餐厅就进去吃饭。”冯宇舟说。
他打破沉默张开嘴,肖晴熟悉的那个人才回到了他身上。
压瘪的面包素来不讨人喜欢,落在肖晴眼里却是美食。她一口一口将经过烘培的面团咬在齿间,细品着牛油的香气,喉管里也感到了甜润。这真是她吃过的最美味的菠萝包。
一路上空荡荡的,见不到行人。偶尔有光束从后方打来,随即一辆车呼啸着从旁边驶过,就又把光带走,留下道路两边黑幢幢的行道树与灯杆如值夜的卫兵。
冯宇舟一点也不着急了,车慢慢开,时速控制在 60 公里左右,又平又稳。
肖晴觉得奇怪,也觉得舒服——冯宇舟一直就不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高谈阔论了,只柔柔地扯闲话,说晚上和几个哥们去吃烤串,那家羊肉不错,肖晴有兴趣下次可以一起去。
肖晴说:“太晚了吃烧烤对身体不好,以后尽量少吃。”
冯宇舟点头:“嗯。”
好一会儿后,肖晴主动提起:“我和我妈吵架了。身份证没带。没想到晚上出来还会给警察查。早知道,我就随时把身份证放口袋里。”
“嗯,看出来了。”冯宇舟极其简单地答一句。
肖晴却蓦地觉得不对,去看他,他正弯眉眯眼,像憋笑憋得很幸苦。
“你……我都这样了你还笑我!”肖晴生气了,小拳头朝冯宇舟肩膀砸去,只轻轻落下,没影响他开车。
冯宇舟终于笑出了声,嘿嘿道:“头一回半夜出门是这样的很正常啊,我理解。下次你就有经验了。”
“啊?你还说!”肖晴是真气了,小女生般身子一扭,脸偏向另一边车窗,只看窗外不理他了。
冯宇舟抓着方向盘瞧她一眼,又去关注前方,求饶道:“好好好,是我不对,不该笑你。不过,现在你愿意告诉我,为什么会和妈妈吵架了吗?”
尽管努力避免,冯宇舟也知道这样一问,还是会重新勾起肖晴的伤感,果然她才刚刚提振起来情绪,就又像被从心底拔了活塞般漏走,裹进黑夹克的娇小身躯,甚至能让人觉出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感。
“这话,说起来就很长了。总之就是,我妈和以前不一样了,再也不是那个疼爱我的妈妈。她只想控制我,把我当成家里的摆设,清洁打扫、修整维护,但绝对不会松手,免得她宝贝的东西给弄坏了。”
“不错,这比方打得一针见血,挺有水平。”冯宇舟夸赞,还从方向盘上抬了抬大拇指。
肖晴以为他还在拿自己打趣,刚要抗议,却又听他幽幽然说道:“但妈妈是不会变的,不一样的只是她对你表达爱的方式,而不是母爱本身。”
肖晴陡然眼光一闪,转头定定盯住了那张俊毅的侧脸。
网约车司机,说出了富含哲理的话,既像是对她说,又像是自己在喃喃自语。
冯宇舟欢乐的外皮所包裹的内心,一定不是他向人展现的那样简单!
到现在,肖晴对冯宇舟的了解,也仅限于他头上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三兄弟三个妈,家庭关系又复杂又难处,索性他换洗衣服往行李箱一塞,就把自己这棵“歪苗”移植来了上海,看能不能重新找地方落地生根。
不知不觉,冯宇舟在导航上设定的目的地——外滩十六铺码头到了。
丰华集团的市区办公大楼,坐落于浦东陆家嘴,步行二十分钟就能走到人流如织的东方明珠电视塔下。
对肖晴这样的办公室白领而言,江景经常能见,多少有些麻木了,只是在加班到晚上时从窗户看出去,见到被一栋栋摩天大厦那璀璨华灯高高托起的天际线,才会发自心底地感叹一句:上海的夜色,实在是太美了。
但浦西外滩,作为上海本地人她差不多有十年没来过了。
特别是正如冯宇舟所说,在这个钟点来到江边欣赏外滩景色,绝对是有生以来头一回,别说肖晴,只怕那些老一辈上海人,干过这种事的也不多见。
找地方泊好车,冯宇舟十分绅士地先自己下来,然后绕过来拉开车门接肖晴下车,领着她朝前走。
肖晴觉得,冯宇舟对这一带很熟悉,他一定是经常来。难道是在这样的夜里?
冯宇舟想牵肖晴的手。自打两人互认了男女朋友后,每次牵手都是冯宇舟主动。
空无一人的街头,最好避嫌。肖晴有意与他保持距离,想把那只手甩开去,这一次冯宇舟竟没有依她,霸道地一把捉住了她。
肖晴一惊,险些叫出声,可忽然涌起一股神奇又美好的感觉,制止了她那样做。
从小到大,都是妈妈牵她的手,人生第一次,有另外一个人这样认真牵着她,还是个男人,为啥之前她就没从冯宇舟有力的大手中,感受出那种异样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