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到市委大院门口的时候，站岗的警卫向里面打了一个电话，就放我们进来了，并热情地对我说：“魏书记的办公室就在三楼。”

    我装作特深沉地说了声谢谢，便从他眼前开了过去，这样的大院，如果没有谭睿提前打过招呼，与魏书记约好，我就是说上一百句谢谢也不会放我进来的。

    本来这种场合谭睿应该陪我一起来的，但是临行前一天，他忽然打电话告诉我，他家老爷子非要他一起去登泰山，说要带他参参玄机。这玄机二字极其神妙，可高可低，可大可小，谭睿也不敢小觑，只得欣然前往。

    我本打算等他回来一起来。他说都和魏书记说好了，不能留下不守信的印象，再说这只是例行公事，不用太谨慎。他说得很轻松，但我俩都知道这种例行公事重要至极，官员们都是在这种情形下对一个商人建立印象的，这个印象的好与坏，直接取决于你日后的发展，关键在于你这个人在他心中的感觉，你的企业如何，关系甚微。

    这个印象体现在诸多方面，你的谈吐，你的思维，你的心态，你的价值观，你的社会关系与官方背景，都在他观察考虑之列。具体点就是，你是否办事稳妥不张扬，你是否出手大方不吝啬，你是否胸怀大志不畏缩，你是否谙熟官场不外行。他会按先后主次顺序在心里评价，如果觉得你行，那你日后将顺风顺水，一往无前；如果觉得你欠妥，那你日后将再难见到他的面。我打过交道的官员不少，其中不乏位高权重的京官们，但每次都不免紧张一回，这跟考试一样，考的再多，经验再丰富，紧张情绪都避免不了，只是多少而已。我今天的状态很不松驰，尤其是带着“桩桩”，总有种小人之心的忐忑和不安。

    魏书记的秘书在楼下迎接我们，边和我握手边介绍说自己姓李，是魏书记的秘书。我分别介绍了一下自己和“桩桩”，他询问谭睿，我如实地解释了一番，他显然有点失望。我感觉有些失落。

    他径直把我们带到了魏书记的办公室，我与魏书记在李司长的办公室曾见过一次，所以没有太多的陌生感，他亲切地和我俩握了握手，又招呼我坐下。我一坐下就主动解释了谭睿没来的原因。

    “魏书记，本来谭睿一起过来的，他家老爷子临时把他叫到泰山去了。”我很是恭敬地说。

    “噢。”魏书记面带微笑地应和着，表情看似毫无变化，但是我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失望，他能和我见面谈“BC计划”的事，完全是看在谭睿的份上，当然主要是看在他家老爷子的份上，至于我的所谓大计划，在他这里不值一提，完全可以安排给政府主官或主管副职，就足够我用了。

    “魏书记，老爷子对您可是大加赞赏啊，说您是个务实的年轻干部。”我说着让魏书记提升热情的话。

    “他老人家知道我？”魏书记将信将疑，久历官场的人对我这种伎俩司空见惯。

    “知道，他说他有一年来这边视察，您陪同接待，还提出了不少新的想法。”我继续加温。

    “他老人家真记得啊，那是几年前的事了，我刚调到这里当书记，他来省里视察，顺便到咱们这里，我当时刚上任，正意气风发，就表达了一番不成熟的见解。”魏书记谦虚地说，但人开始升温，兴奋了起来。他虽然是市委书记，但是这是个县级市，全国像他这个级别的县级行政区一把手两三千个，且调动频繁，能被老爷子记住名字，已算幸运，更何况是记住何时何地何人，实属万幸了。

    “老爷子知道我和谭睿要来拜访您，所以特意嘱咐我代谭睿向您请个假，他一直教育我和谭睿要诚实守信。”我故意让他知道老爷子知道我们找他办事，一是为了让他感到荣幸，二是顺便给他点压力，免得他推脱。话里话外，我还透露出老爷子对我如同儿子般亲近，让他对我也不能小觑。

    “这太严重了，你们来这里看我，是我的荣幸，来我市投资，是全市人民的荣幸，我应该感谢你们，哪还用得着道歉呢。”魏书记的热度让我感觉有点肉麻，也全没有了干部的官腔，我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我与他东拉西扯了几句，始终没提“BC计划”所需要他帮忙的事情，但看似无关紧要的话，我都是仔细斟酌过才会脱口，与他这样的人说话，都不用将意思点到，只要能感应到就够了。

    我从进屋开始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先编排好的，也都是杜撰的，没一句是真的。但他接待过老爷子的事是真实的，来源不是谭睿也不是老爷子，是我在网上搜到的。至于老爷子记不记得他这一号人物，就不得而知了。但这个事实让他相信了我的话，我的身份，我所了解的事实，让他感到了受宠若惊，像他这种级别的干部，对上层的迷恋程度，超乎常人的想象。我的目的基本达到，至于关于“BC计划”具体的问题，也就没必要和他说了，他一定会安排下面的人与我详谈，然后他大笔一挥签个字，就算万事大吉了。

    我端着架子用闲聊的口吻说：“魏书记，这一届该进步了吧？”

    他笑了笑说：“争取进市委常委，还都说不好。”

    他说的市委常委，是主管他这个市的地级市，他现在只是正县级，就是大家常说的正处级，进了地级市的常委，他就能升半格，副厅级，也就由县处级干部成为厅局级干部，别小看这半格，是多少处级干部一生都逾越不了的高墙。一般从科级到副处级很容易，但从处级到厅级就很难了，厅级到部级那就难上加难了，加上年龄方面的硬性限制，让很多人成了“千年老处”“天花板干部”，只能眼望着发呆，却无法逾越。

    像魏书记这个年纪当了市委书记，自然有着大好前途，当然，这也取决于他的背景，中国向来不缺能力优秀的草根干部，但草根成长为权贵的路途太曲折也太崎岖，成功者廖廖无几。魏同志不是草根出身，但背景也不显赫，他的背景也只够他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再往上他就需要更加雄厚的靠山了，这才是他的首要任务，其他的工作与之相比，都是浮云。

    他用“争取”二字说他的下一步，就说明这件事基本板上钉钉了，只差组织部门的一个红头文件了，他这样说是一个惯例，不见到最后的任命都不会把话说死，以免出现意外，处境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