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刘仁前访谈录 ——袁晓庆 汤泓
作者:爱读网编辑部      更新:2023-12-31 11:07      字数:7728
    让更多人记住我的家乡

    刘仁前,笔名瓜棚主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省作协理事、泰州市文联副主席、泰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1985年开始文学创作,曾获全国青年文学奖、汪曾祺文学奖、中国散文年度奖、江苏省“五个一工程”奖、《安徽文学》奖、泰州市文艺奖等多种奖项。著有长篇小说《香河》,小说散文集《瓜棚漫笔》、《眷恋故土》、《楚水风物》等多部,主编《黑猫丛书》(12册),著有新闻作品集《流水有痕》,作品收入《中国新文学大系》、《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精选(中国卷)》、《中华文学选刊》等多种选本。现为泰州日报社副社长、《泰州日报》副总编辑。

    问:长篇小说《香河》去年由泰州人民广播电台以兴化方言制作播出后,在广大听众中引起了强烈反响,最近应听众要求,又在重播之中;人民文学出版社新近推出了《香河》的修订本。请问你当初是怎样走上文学创作道路的?

    刘:这要从我的高中时期说起。当时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语文老师,也是我们的班主任,他姓朱,朱老师。他讲语文课的时候,每周六有半天要给我们进行文学欣赏辅导,介绍当时全国有影响的短篇小说,对小说作系统的讲解。应该说朱老师对我文学创作的内在激发作用是很大的。

    问:这可以算是你文学兴趣的萌芽期。

    刘:是可以这么说。我是恢复高考后第二年的高中毕业生,也就是1978年,这年我第一次参加高考,考的成绩中,语文和数学是这年兴化鲁迅中学考得最好的,但我偏偏就没能考上,就因为化学考的成绩非常差。

    问:因为偏科导致高考失利,看来早就不是件新鲜事了,接下来呢?

    刘:在那种特定的时代背景下,有个很现实的事情,就是考上大学能解决户口问题。我到现在印象还非常深,老师在给我们做高考自愿填写的时候是这样说的,他说高校是为国家培养高等专门人才的地方,你们自己惦量惦量,够不够这个格。他这么讲有个意思,就是当时的高考和中专入学考试是分开的,那么我作为一个农村的小孩子,家里是非常想把农村户口这个问题解决掉的,所以第二年我复读的时候,就报了中专。这里面还也有个小插曲,我父亲很淳朴地跑到我们朱老师跟前问,靠我家最近的是哪个学校,朱老师告诉他是高邮师范。就这样我去了高邮师范,去了后的状况是,我进去的分数比高邮师范的录取分数高了40几分。

    在高邮师范,费振钟是我现代文学的老师,他对我做现代文学的作业批改很仔细,曾经有几次,作业的批语很长,像一篇小文章。费振钟这样也给我一种信心,就是我在文学这方面潜在的能力好像还是有的。我在师范的这两年,绝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图书馆读了小说。还很有趣的是,我当时在班上是学习委员,我们四个年级的学习委员都爱好文学,又都是兴化人,然后就成立了一个兴趣小组,每个星期六我们就到高邮的一个陶然亭,到那儿聚会。

    问:就是彼此交流,互相切磋。

    刘:是的。我还跟费振钟老师做过“抄写工”,他当时也写小说,但还没开始写评论,我的字还可以,我就帮他誊写,然后我写小说呢,就请他帮我指点,这样一直到我1981年毕业。1985年开始,我有了基本成形的小说,第一篇就是《瓜棚小记》,后来这篇小说在苏州的《江南雨》杂志上发出来了,之后我被通知参加了他们组织的“江南雨笔会”,当时高晓声、陆文夫还给我们讲了课。1987年,《中国青年》搞了一个全国性的青年文学大奖赛,我就把《故里人物三记》投过去参加了,然后这篇小说在《中国青年》发出来,第二年评奖的时候获得了二等奖,我是江苏唯一的一个获奖者。应该说这件事对我走上文学创作道路,直到今天影响都是非常大的。颁奖活动是在人民大会堂搞的,活动中我认识了当时文坛好多的一流大家,像刘心武,像陈建功,尤其是陈建功,他给我这篇小说写了点评,并第一次从我的小说里看到了汪曾祺对我的影响。受了这个鼓舞,第二年我写了大约10万字,然后出了《香河风情》这本书,陈建功又给书写了序。

    问:你在这个阶段就曾说过,“用手中的笔告诉世人,关于家乡的一切”,20年后,你又在《香河》的扉页写道:“谨以此书——献给生我养我的故乡,献给故乡死去的和活着的乡亲们!”家乡的一切对你就那么刻骨铭心非写不可吗?

    刘:人的情感啊,应该说有各种各样的类别,有人非常自爱,有人对亲情非常看重,也有人对家乡的情愫啊,要更深厚一点。就我个人而言,我出生在上世纪60年代初,这跟现在的年轻人,跟比我们老一辈的人相比,处的是一个过渡阶段。那个时候学校教育也好,家庭教育也好,给我们影响比较大的,是对家乡要非常的热爱,对长辈要非常的敬重。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渗透到我的血液里,渗透到我的骨子里,就成了我的一种人生信念,进而转移到我的文学创作当中去了。这是一个自然的过程,就是说我愿意把自己的笔力,把自己的关注点,全部落到家乡这一块来。它跟一个人的内在情感以及他成长的方方面面是连在一起的。

    问:《香河》中对苏北里下河的世俗风情,比如物产、婚俗的描写可谓细致活脱,它们都来自于你的生活体验吗?

    刘:这些都是我童年生活印记的一部分。几年前我写的《楚水风物》,就写了兴化的物产,像水里野生的菱角啊,茭白啊,像田里长的山芋、芋头、胡萝卜等等,都是一系列的。我小时候从老家进城,要经过一条很长的河,河流当中有一个大的芦苇荡,就是现在的乌金荡,在荡里面能看到我小说里写的那种打野鸭的情景,也能在水上看到野鸭嬉戏的场面。我在小说里所描写的那一整套婚姻方面的风俗习惯,完全是兴化农村里下河这一带的。青年男女从相亲开始,到最后完婚,我只是如实地把它们写了出来。当然,回忆的文字肯定多了点诗意,在现实生活中去操作这些事情的时候,可能不会像现在阅读这些文字感觉到那种美感。

    问:《香河》中的各式人等特征鲜明,像祥大少、二侉子、李鸭子这些人物的名字就让人领略了个性一二,他们都是你生活中曾经的乡亲吗?

    刘:《香河》是我写给故乡的一本书,它里面的人物绝大部分都是有些影子的,但仅仅是些影像而已,是一种符号。像祥大少,可能是某个人的原型,或者说有某个人的特征能跟祥大少吻合起来,但多数时候,小说人物身上发生的一系列的故事,它不会完全等同于生活中的一个人物。但是小说中这些人物的设计,又完全来自于家乡生活所带给我的养份。

    《香河》里面我设计了两类人物,一类是正正规规的,像柳安然,这名字听起来就很有书卷味,他的几个孩子,柳春雨、柳春耕、柳翠云,也都有名有姓,而且听上去让人感觉到这孩子来自一个有文化的家庭。还有一类,就是祥大少、二侉子、李鸭子们,还有像三奶奶这一家。二侉子的母亲,她就没名没姓,人家都叫她三奶奶,至于三奶奶究竟叫什么名字,没有人去考证过,她的几个孩子,老大去世了,老二就是二侉子。小说中他在东北当了几年兵,回家后就有了一句口头禅:知道不知道?我们这儿说晓得,你晓得不晓得?那么在家乡人看来,他变成了侉子,就叫他二侉子了。像这样一个细节,有一个生活的真实。我们那儿确实有一个人,他在东北呆过几年后回来,有一次踏水车的时候,不小心掉到河里去了,水乡的人会水是不稀奇的,但偏偏他不会水,然后他叫人家救他,人家以为他开玩笑,河水把他灌了个半死,好不容易被人拖上来后,他跟人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不会水你知道不知道?就这么落了个二侉子的名字。

    问:《香河》的语言中大量方言土语的迻用,决定了《香河》的地理背景就是里下河兴化,这样处理出于怎样的考虑呢?

    刘:有朋友告诉我,现在有人读《香河》要读两遍,第一遍用普通话读,第二遍用兴化方言读,而且告诉我说用兴化的方言读更顺畅,更流畅。那么从我内心来讲,听到这样一种信息,我是非常开心的。固然这种阅读的过程和平常有所不同,但对我的家乡来讲,它让读者认识了兴化。当时我写《香河》的时候就有种私心在里面的,就是为了让读者记住这个地球上还有这样一个村落,它叫香河。

    问:毕飞宇的小说里也有一个特定的地域:王家庄,但是他曾经说过,他小说里的故事既可以发生在王家庄,也可以存在于中国的任何一个城市;关于地方方言,他也说过,如果读者有可能看不懂,他宁可放弃它。你在《香河》中大量使用地方方言,有没有考虑到那些非兴化的读者阅读时,会不会有障碍?

    刘:其实毕飞宇也表达了他的观点,王家庄尽管是他生活过的地方,但是王家庄在他的小说里只是一种符号,就是说你再去找王家庄,很可能就找不到了,王家庄就是他用来表达、承载他的思想的一个载体。我的香河,你到兴化去找,可能绝大部分的自然村落,都是我笔下描写的这种状况。它不仅仅是香河村,它是整个里下河兴化农村的一个缩影,一种典型的再现。那么在这样一种地理背景下面,我想我的人物还是让他说兴化话好。由此我也考虑到不是兴化当地的读者,他不懂你这个意思,他的大脑里呈现不了那种画面、呈现不了那种场景怎么办?所以我用了大量的注释。我的这种语言,实际上是改造了的兴化方言,就是用合乎普通话规范的这种语言表述,然后夹杂着比较典型的兴化方言词汇,经过我的理解把它呈现了出来。

    问:有评论说《香河》真实而负责地写出了一定的历史生活,并由此说到这“为《香河》的文学品位奠定了坚实的颠扑不破的基础”,你同意这种说法吗?

    刘:我还用刚刚讲过的“私心”来说,这种私心更多的不是来自于文学,而是来自于我对家乡的热爱,我希望为家乡留下一点什么。当然,评论这样讲肯定有他的理由,但《香河》的文学品质、文学品味,究竟会处在怎样一个层面上,我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

    问:将《香河》跟你以往那些小说散文作一比照,我觉得前面的那些文字,对于《香河》而言,似乎就是一种贮存,是长篇《香河》的一个准备,而《香河》就是一次总集了。

    刘:对,这个是有前后关联的。曾有位编辑跟我交流创作的时候讲过,说我早年以香河为题反映苏北里下河风土人情的短篇小说,是种鲜活的文字,如果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有可能获得成功。从《香河风情》开始,到今天已过去了漫长的20来年时间,现在《香河》出来了,我也并不认为我就获得了成功,但我觉得作为一个编辑,他的目光是敏锐的。最近王干写《香河》的评论,他用了“厚积薄发”四个字,当然,“薄发”我觉得是恰如其分的,“厚积”还不一定能够达到,从我个人的内在情结来讲,我是想通过这种积累,然后说不定哪一年,它能够出一个东西,也就是要爆发一次。这次《香河》的出现,就是一种自然的喷涌,一次爆发,我自己心理上也认可这一点。

    问:就像汪曾祺的作品受了他老师沈从文的影响,读你的作品,也可以明显感受到汪曾祺对你的启发。

    刘:上世纪80年代中期,汪曾祺对整个中国文坛的影响力是非常大的,他不仅影响了一批文学创作者,还影响了一批有着相当层次的作家。陈建功在《故里人物三记》的点评中讲到:有那么多所谓的“汪迷”,但好像还很少看到有像刘仁前这样学汪曾祺学得这么到位的。我倒没觉得自己学得多么到位,但我学汪曾祺完全是一种自觉行动。

    王干的《香河》评论中引用了汪曾祺的一句话:写小说就是写语言。汪曾祺对我的影响,首先就是语言。汪曾祺是一位深得中国文化精髓的作家,他的小说语言有着浓厚的书卷味:清新,干净,高雅,而且他的语言呈现了一种蓄势待发的状态,蕴含了非常强大的力量。他的语句很短促,喜欢用短句子,我在学习中就注意着,能短说的尽量不说长,能几个字表达的不用一句话去写。汪曾祺还喜欢对事物作白描,这我从感觉上看去就非常亲近,以这种亲近感去学习就得心应手。汪曾祺就小说创作还说过一句话:不求深刻,但求和谐。就一部文学作品来讲,它能进入到一个和谐的境地,进入到让你读来感到非常惬意的地步,应该说不是件非常容易的事。在某种理念还在左右着文学创作的时候,汪曾祺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谓是语出惊人,具体反映到他的《受戒》、《大淖记事》,包括《异秉》、《陈小手》等一系列小说中,无不给人一种温馨熨贴的感觉,这是我非常喜欢的一种感觉。

    有评论认为《香河》没有沿着塑造人物个性、寻找矛盾冲突这样一个路子去走,确实,我也没有去追求那种常规的写作路数,而是再现了一种平和、和谐,甚至近于原生态的生活。生活它是多层面的,我把更合乎生活本来的那一面呈现给了读者。这些都是汪曾祺对我的影响。

    问:《香河》的意义在哪里,历史的、当下的,还是未来的?

    刘:我跟王干开玩笑的时候讲过,我是从骨子里来讲,我们这些人还是一个农民,不管你穿着西装、打了领带、穿着皮鞋,走在宽阔的马路上,坐在高档的轿车里,骨子里面,你血液里所流淌的,还是一个农民的情愫。我写《香河》,不是借助故乡去表现什么,我要表现的就是故乡,我是要告诉人们,我的故乡是个什么样子,我的故乡的乡亲们,是怎样生活的,他们有着怎样的喜怒哀乐。我想让更多的人能记住我的家乡,这就是我所希望的《香河》的意义。

    问:已经有评论这么说:可能好多人会因为《香河》而记住兴化。由此想来,当下很多人崇尚原生态的一种生活,而旅游既是时尚,又是地域文化的展示,在这些方面,《香河》或许可以有所作为的。

    刘:有一个做了20年旅游文化的专家,推出了好多旅游项目的成功范例,他看了《香河》后跟我讲,《香河》如果被重视的话,会成为兴化的一个品牌。他对《香河》所呈现的兴化原生态的民风民情、自然地理风貌非常认可。他说如果能够沿着《香河》的路线,把一年四季所描述的场景,把那些风俗风物,有机地再现出来,就会成为一个非常好的旅游项目。他说《香河》是苏北里下河风土人情的一个全息图。由文学作品转化为旅游景观,国内外都有不少先例,像鲁迅的作品成就了绍兴的旅游文化,沈从文的《边城》,让凤凰小镇名扬了海内外。

    问:近几年来,几位兴化籍的作家不约而同出版了以家乡为背景的长篇小说,比如毕飞宇的《平原》,庞余亮的《薄荷》,顾坚的《元红》,你的《香河》跟它们的区别在哪里?

    刘:我比较充分地想过《平原》、《元红》、《香河》这三者之间的异同。《元红》所塑造的,是一个小孩子小学、初中、高中的生活,中学以后的生活就涉及得很少了,所涉及的人物的情感,是以那种懵懂的少男少女的情愫为主的。而《平原》,毕飞宇想再现的,是那个特定时代里人与人的关系,反映的是一个妖魔化时代人的生存状态,他的社会性非常明显。那么《香河》呢,我觉得是介于他们两者之间的,或者说《香河》是个包容的东西,《香河》里面也有青年男女情感纠葛,这跟《元红》所表现的是一样的。除此之外,《香河》写了上世纪60年代到80年代这几十年间的生活,这又跟《平原》吻合了。这样来看的话,《平原》和《元红》这两方面的东西,《香河》里都有,但《香河》所着意追求的,比如风物、风俗的描写,在另外两部里面,相对来讲成份要少一点。虽然都是以兴化为背景写出来的东西,但是真正写到具有兴化个性的,我觉得《香河》花的功夫更多一点。庞余亮的《薄荷》,它可能跟《平原》靠得更近一些。

    问:一个问过多位兴化籍作家的问题,兴化近20年来为什么出了这么多的作家?

    刘:其实这个答案应该说是很好找的。十来年前,我陪同翻译家梅汝恺参观郑板桥故居的时候,他跟我说过一句玩笑话,他说文人到了兴化矮三分啊。我听了先是一愣,然后立即跟梅老打招呼,我说梅老你过谦了。不过梅老的话也有其说法,明清时期兴化确实出过一大批影响很大的文人,仅扬州八怪里就有郑板桥、李鱓两位是兴化人,还有被誉为东方黑格尔的刘熙载,《古文观止》里《报刘一丈书》的作者宗臣,当然还有《水浒》的作者施耐庵。

    问:这些都是兴化的人文积淀,再有当是兴化地理这一方水土了。

    刘:兴化是一个水乡,出门见水,无船不行。这样一个地方,相对来讲它比较封闭。封闭的地方当然是有局限的,但也有一个显然的好处,就是比较安静不那么喧嚣,由此而来的,生活在那里的人就能沉得下来,心就不会那么浮躁。而这种沟汊密布的地方,它又能让喜欢文学的人产生一些想像,这样的地理位置,加上已有的人文积淀,对后人来讲,他会受了这种熏陶的影响,沿着这条路子走下来,然后最适宜做的一件事,可能就是文学艺术了。

    问:《香河》30多万字的写作,你只用了短短四十天时间?

    刘:对,是这样的。一次我酒喝多了的时候,曾经跟朋友私下里吹过,说我其他不敢说,但是在当今中国的业余作家中,没有人写得比我快的。我这话说了时间不长,媒体披露莫言出了一个长篇,30几天写了40几万字,然后就有人跟我讲,我说我这话没有讲错啊,莫言他是个专业作家。这里我要说,我边工作边创作的这40天,确实是没有一点水份在里面的。

    问:算下来,这样你每天要写8000字,身为泰州日报社副社长、《泰州日报》副总编辑,公务又忙,当时是怎样一种境况?

    刘:最初我给《香河》设定的写作时间是一年半,为什么呢?毕飞宇跟我讲,他写《平原》写了3年,顾坚讲他写《元红》写了两年。那么我想,我比他们年长几岁,这一段生活我比他们熟悉;从文学的角度来讲,我也写了20年了,我觉得我能够比他们写得快一点。哪晓得进入到小说的那种创作状态以后,速度一下子快起来了,小说所再现的那种氛围,那些场景、人物,一进去,他们就都自由活动了,根本不需要什么苦思冥想,作家跟着人物跑,这种状态我真正体会到了。

    问:这种状态对每个作家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刘:是的。那些天上班后,我就把电脑打开,把U盘插上去,有人来办事,我可以丢下来跟他交谈,事情办好了,我转到电脑跟前,很快就能继续进入到小说里去。当时操作到什么程度呢?那段时间是要家里天天打电话给我,然后我才知道要回去吃饭,因为我已经写得沉进去了。回家吃饭,三扒两口吃好,在家里电脑上继续写,晚上什么时候睡醒什么时候起来写,已经不分昼夜了。

    问:这是一种亢奋的状态,也是小说创作中进出自如的状态。

    刘:确实是的,《香河》真的给了我这种进出自如的满足感。我是用“五笔”打字的,我的手指在键盘上动,前面一句还没有打好,后面一句,人物的语言就已经出来了,也就是我的速度跟不上人物所要诉说的这种速度。当时我戴着手表,表在手腕上我都感到嫌重,必须把它拿下来再去敲打,一块表的重量,就明显感觉到手腕上下上下的这种幅度啊,太沉重了,就有这种明显的感觉。而且很有趣的是,我跟毕飞宇聊天时,找到了一个共同的现象:他问我说仁前啊,你写《香河》,这么短的时间写出来,瘦掉多少啊,我说我长了3斤。40天,在别人看来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肯定要瘦,但我长了3斤。毕飞宇说你跟我一样,我写《平原》的时候也胖了好几斤。人们可能会感到这是多么地不可思议啊。

    问:《香河》写完以后,你的心态如何?

    刘:完稿的时候是一个傍晚,我写上日期:2005年11月5日至12月15日,全部结束。我这个人呢,好像在文学创作方面让自己激动的事比较少。在上世纪80年代文学热很热的时候,我就投身到这个大军里头去了,我给自己定过目标,说30岁出第一篇小说,后来我正式发表《故里人物三记》的时候是25岁。按照道理来说,我应该是非常开心非常兴奋的,但是我清醒地记得,我当时没有感觉到自己怎么兴奋。后来我对自己的文学创作有过一种三五年出本书的想法,现实中这几年也都是这样过来了。《香河》出来后,从我内心来讲还是很平静的。

    问:最近又投入了新的写作吗?是否延续了自己一贯的写作风格?

    刘:《香河》出来后,我下一部小说的走向也形成了,这是我没想到的事。最近《长城》发了我的一个2万字的短篇《冤家》,《钟山》近期将推出我的一个5万字的中篇《谎媒》。创作的状态,在很多时候它有一个场,你进去了后,这个场它会领着你跑,你停不下来。既然,我选择了文学,此生就一定会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