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有活的时候我叫你，咱们一块来。”东北女人安慰曾可可。

    “不想来了。”曾可可笑了笑。

    “没事的，过几天她就忘了，刚才也确实是老板骂她了，说招的临时工太多，活还没干出来，客户在催货，把她给骂了一顿。”

    “那我也不来了。”曾可可又笑。

    “你以前没干过这种活？”卫姑娘忍不住说，“感觉你什么都不会，都要我一点一点教，这几天的活多，我真的是没时间教你，码拍你都不会？”

    曾可可笑了笑，“在来这里之前，我都不知道什么叫码拍。”

    “你从来没干过？”卫姑娘像看一个从外星球来的人，“那你以前干什么的？”

    “说了你也不懂，”滑到舌尖的话曾可可又咽了回去，“在公司里上班。”

    “坐办公室啊，怪不得呢，”卫姑娘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不过你干活还行，虽然什么都不会，但一教你就懂，学得也快，刚才的事也怪我，太着急了，我们每天都得完成任务才能有基本工资。”

    “没事的，就算她让我再干，我估计再干两天我也坚持不住了，”卫姑娘这么一说，曾可可刚才的怨恨反而释然了，“你是这里的正式工？”

    “不是，也是临时工，只不过是长期的而已。”

    “长期的临时工？”

    “就是长期在这里干，公司包吃住。你们工资是日结，我们是月结，还压了我们一个月工资，走的时候才会结算给我们。”

    “那公司给你们交五险一金吗？”

    “什么金？”卫姑娘一脸茫然地看着曾可可，“你说的是保险吧？没有，临时工哪有交保险的？”

    “那你们要是受了伤呢？工伤？”

    “我没受过伤。”

    “我是说万一，万一受了伤呢？”

    “应该不管吧？反正我是没听说过。我最怕的就是生病，生病就只能休假，休假就没有钱，一分钱都没有。”

    “哦，”曾可可点了点头，“你们一个月上多少天班？”

    “说是可以休息四天，不过我很少休，干一天就能多得一天钱，得趁现在年轻的时候多攒点钱存着，到老了就赚不到钱了。”卫姑娘叹了口气，“我今年三十岁，再过二十年，就五十岁了，那个时候肯定不好赚钱了，所有现在能多赚一点就多赚一点。”

    东北女人附和，“小卫挺能吃苦的，每天八点干到晚上八点，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有时候还得加班，一加就是两个小时。”

    “那是常事，反正一天到晚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干活。”

    “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六、七千块，活多的时候也有八、九千。”卫姑娘脸上有几分得意，“我跟我老公一个月大概有赚一万七、八千块钱，给家里寄回去五千，婆婆给我带着两个孩子，一个月给他们五千块钱生活费，剩下的钱我都存着，一个月可以存一万，一年可以存十来万，再干十年，二十年，我们就回老家，什么都不干了。”卫姑娘朝曾可可和东北女人看过来。

    “这姑娘可有想法了，”东北女人恭维卫姑娘，“十年就是一百万，二十年就是两百万，十年之后就是小富婆了。”

    “就是啊，等到有钱了，我就去吃很多好吃的，把想吃的好东西都吃一遍，再天天躺在床上睡觉，每天都睡到自然醒，把这些年的觉都补回来，”卫姑娘笑着叹了口气，“到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我就不出来打临时工，被人嫌弃，挑挑拣拣的，有时候看你们其实挺可怜的，可是有的人干活确实不行，所以我们也不想要。”

    “可以理解。”

    “你们也可以找长我们这种长期的，有的厂子也要你们这种年龄的人，这附近有很多工厂，你们可以去问问。”

    东北女人一摆手，“我干不了长期的，下半年孙子上学了就得接送，没时间。”

    “没说你，你就在我们这做做得了，我是说大姐。”

    曾可可呵呵一笑，“谢谢，以后再说吧。” 正准备搬着一筐西瓜往拍子上放，远远地就听到那主管在大声嚷嚷着训斥人，然后气呼呼地走了过来站在那里冲曾可可招手，“你，过来，到这来。”

    曾可可走过去一看，只见几排纸箱堆得高高地码在墙角，有个女的正在那里把纸箱搬来搬去。

    那主管嘴里数落着：“错了，说了几次了，你到底有没有听清楚我说的话？”

    女的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你过来，我跟你说，这个，”主管指着纸箱上的标签，曾可可竖起耳机听着主管憋脚的地方普通话，“把所有的标签都撕下来，然后把两个的，三个的，四个的再分别装进箱子里……不要装混了，听懂了吗？”说完她又重复了一遍。

    曾可可连蒙带猜的终于弄明白了。这是从客户那里退回来的不合格的梨子，要把原来的掉标签撕掉，再换上新的标签再码放好。

    主管指着那女的，“你们两个一块干，要是再弄错了，今天的工资就别想要了，明天也不用来了。”

    一次，一次，又一次！曾可可觉得周围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自己，把自己的尊严一次又一次踩在脚底上践踏，嘴角扯出一丝笑意，“主管，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不到这里来干这一天活，就不能活了？”

    女主管大概没想到曾可可会这么跟她说话，皱着眉头看着曾可可，“你这话什么意思？！”

    “既然来做临时工，我们就做好了能做一天就做一天，不能做就不做的准备，用不着用这种威胁的口气跟我们说话。”

    “威胁你了？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走？！今天一分钱的工资都别想拿到！”

    “你可以试试！”曾可可笑，“我可能做得慢，那是因为我以前没做过这样的工作，但你也没找人教我，责任各担一半。如果教了我还不会，那就是我的问题，我的问题我负全责。”

    “这么简单的事你要教吗？”

    “小时候我妈还教我怎么吃饭呢，吃饭要教吗？主管，人非生而知之，乃学而知之。”

    “我看你就不行。”

    “是，你觉得我不行。但是，第一，我没有偷懒，没有消极怠工，我一直在努力干。二我没违反你们公司的规章制度，第三，达到你或者你们公司的标准是什么，上班之前你应该说清楚，如果没有说清楚到这个时候就说我不合格，你就没有理由辞退我，更没有理由不给我开今天的工资。”

    女主管盯着曾可可，“那你又能怎么着，我说你不行就不行，这地方我说了算。”

    “用你你说了算，那我问你，每天工作时间长达十二个小时，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法规定每天工作时间不得超过八小时的工作制度，你不知道吗？凭这一点我就可以起诉你们！”

    女主管急了眼，“你是干什么的？”

    “你以为我是干什么的？”

    “我看你是来捣乱的！”

    “主管，帽子不能乱扣，我只是把事情陈述清楚，希望你能听清楚。”

    “我听清楚了，你是说我不给你钱你就去告我，行，你告去吧，”女主管指着曾可可的鼻子，“你有本事就告去……反正你以后都别想在这我这里找活干了。”

    “你完全可以这么做，这是你的权力，”曾可可拔开她的手，“不过，我有个善意的提醒，以后别用手指人脸，养成了习惯之后，小心自己的脸挨揍！”说完看了站在旁边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同伴一眼，笑了笑，“别傻站着了，快点干活吧大姐。”

    “你……你是文化人，我看出来了，说话一套一套的，我不跟你计较。”说完气呼呼地盯了曾可可一眼，“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就是干活的，下班之前必须把这些活全部干完！”说完恨恨地扭身走了。

    “姐姐，你真厉害！”同伴冲曾可可竖起了大拇指。

    至于吗？！跟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置这一场气？曾可可在心里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