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登执念如铁，纵然娇妻爱儿都遇害身亡，也断然没有磨灭他消灭姚苌后秦、为天王苻坚复仇的意志！

    公元394年正月，多年的老对头姚苌去世，其子姚兴即位！苻登欣喜若狂：“姚兴小儿，我将用刑法鞭挞他！”于是大赦，率全军向东！

    二月，苻登进攻屠各姚奴、帛蒲两个堡垒，并将其攻克，从甘泉向关中进兵。

    四月，苻登从六陌奔向废桥，却不知这是他的英雄末路！

    姚兴的部将尹纬，占据桥头等待苻登。

    苻登夺不到水，手下部队竟渴死了十分之二三！与尹纬大战，被尹纬击败！这天夜里军队溃散，苻登单人匹马逃奔雍城！

    当初，苻登东征时，留下其弟司徒苻广守雍州，太子苻崇守胡空堡。苻广、苻崇听说苻登战败，竟出逃了，军众溃散！

    同月（394年四月），苻登到了雍城后，无家可归，于是奔往平凉，收集残余人马进了马毛山。

    六月，姚兴率军进攻他，苻登派其子汝阴王苻宗到西秦皇帝乞伏乾归那里作人质，结为婚姻请求援救，乞伏乾归派两万骑兵救苻登。

    苻登率军出迎，与姚兴在山南大战！西秦之兵并不尽力，苻登孤掌难鸣，被姚兴击败，五十二岁的苻登战死！

    荒草凄凄，山南茫茫。

    受了重伤的苻登躺在乱草丛中，奄奄一息。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一个军士了，只剩他一个孤家寡人！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苻登艰难地支起身体，倚靠在一块乱石上，他纵目观望远方，眼神迷离，茫然心伤。

    九年帝业，纵横驰荡。而今孑然，独对夕阳！此情此景，令人断肠！

    垂死的苻登思绪飞扬，他想起了霸王乌江，虞姬人亡，千古英雄，末路嗟惶！

    恍然之中，他似乎看到，夕阳之下，彩云飘荡，香风阵阵，异彩流光！

    云雾之中，翩然浮现，有位佳人，在云中央！

    那是我的秋晴！

    她剑眉入鬓，眼眸闪亮，纵目煌煌，高耸鼻梁，樱唇微抿，浅笑滳滳。

    她健美修长，丰盈茁朗，宜文善武，似火冰湸。

    她深情海长，绵韧又刚，淳心璧茉，誓言回响。

    她嫉恶如仇，英勇坚强，威震敌众，血染沙场……

    苻登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脑海里如闪电道道，昔日场景浮现：

    河州城外，原野雪旷。苻登怀抱秋晴，急切地呼唤着：“秋晴，秋晴，你醒醒，你没事吧？”秋晴缓缓睁开迷人的琥珀色大眼睛，轻启朱唇，面含感激的微笑对他言道：“苻大哥，谢谢你救了我。”一夕百年，彼此定情，随后岁月，我在身旁！

    河州帅府，后宅闺房，苻登探访，对坐香帐。二人深情对视，情意绵长。苻登笨拙冲动地抓住姑娘的手，目光灼灼，对秋晴表白道：“秋晴，我喜欢你！”斜倚在炕的秋晴异样地羞红了脸，眉眼低垂，唇齿吐芳：“苻大哥，我也喜欢你。”两心相悦，此意可诉，海枯石烂，地久天长！

    雪后初晴，红梅在枝头绽放，含冰流水蜿蜒，冷芳拂荡。秋晴在水边石头上独坐，手捧书卷，莺声朗朗。从远处走来的苻登被这佳人美景迷醉，情不自禁，脚步漫展，向秋晴吟诵那古老诗章：“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秋晴抬眼，眸光流荡，对视苻登，回应褒扬：“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诗情画意，天性情漾，你我欢愉，共勉时光！

    洞房花烛，夜色璨嫦。四目相对，相敬如嫏。秋晴白皙的面颊嫣红，手持夜光莹杯美酒递与苻登，自己也端杯相碰：“阿登大哥，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妻子，此情可表，此酒共饮，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注。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苻登激动不已，环臂拥抱秋晴：“秋晴，我的爱妻！”卿卿我我，烛火燃茗，春宵苦短，夜色云芳！

    征杀军营，秋晴戎装披挂，来到丈夫身前，言辞切切，意志坚定：“夫君，自古夫妻一体，相互扶将，你为天王复仇，征战天下，剿灭匪羌，为妻的也要随你上战场，杀凶顽，保家卫国，不惜此觞！”苻登默然，有些惆怅：“秋晴，杀伐无情，血肉疆场，可是危险重重，你何必蹈此祸殃？”秋晴灿然一笑：“有你在，我什么也不怕！我的一身本领，要报与你君王！”苻登大悦，执手相对，不言情在此藏！

    安丘，第一次大界之战，胜利高歌，群情激荡！苻登催马来到厮杀已久、血染征鞍、满面尘汗但依然沉静安然的秋晴身边，深情地凝望着她坚毅执着、英飒无畏的面容，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秋晴，你辛苦了！”秋晴微笑展颜，芳色芬扬：“陛下，阿登大哥，我们胜利了！”

    两骑并马，目视远方，憧憬翩想，未来可待。身后旌旗飘扬，山呼海啸，人欢马嘶，气势如虹，豪迈盈怀！

    天有不测风云！大界再次遭袭！苻登远在数百里之外！浴血突围的秋儿悲痛传来噩耗：“陛下，姚苌老儿三万铁骑攻城，皇后娘娘誓死不离大界，她让我转告陛下，人在城在，望陛下勿以她为念，攻克敌安定城以败中求胜！娘娘与三千士卒，拼死奋战，凶多吉少！”苻登闻言如晴天霹雳，几欲吐血：“秋晴啊秋晴，我几次三番叮嘱你，你和我的帝业一样重要！城池粮草丢了怕什么，只要你我还在，事就不会败！你为何不听我的话呢？嗨！”

    猛攻安定之时，忽有天塌地陷凶讯传来：“皇后娘娘死战，寡不敌众力竭被擒，英勇不屈唾骂痛斥羌贼被杀害！敌将皇后娘娘枭首，首级高悬，送无头之裸尸于我营外！”苻登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出，几欲昏衰！

    ……

    一幕幕，一叠叠，似风如闪，在苻登脑海流转！

    苻登艰难地从怀里摸出一方丝薄的绣花汗巾，上面飞针走线，五彩飞鸾。汗巾一角，用红丝绣了两个娉婷的小字：秋晴。他似乎从汗巾之上还能嗅到秋晴玉手的芬芳！

    苻登凝望丝巾，目光渐渐凝滞：“秋晴爱妻，我来陪你了。我们黄泉下相见。”

    …………

    后世对前秦高帝苻登有如下评价：

    ——苻登集离散之兵，厉死休之志，虽众寡不敌，难以立功，而义烈慷慨，有足称矣。（房玄龄，晋书）；

    ——苻登，坚疏属，以狄道长为众所推，刻厉奋发，正名仗义以讨姚苌。秦州之战，几枭贼首，安定之败，怒气不衰。其所感慨，足以使堡主徐嵩效节于前，其妻毛氏守义于后。虽以氐运不竞，终致败亡，然其英风义气，使江东清谈诸人闻之，亦不以寒其胆矣。事在太元十九年（陈普）；

    ——苻丕嗣坚称帝，不二年而即亡，其材之庸劣可知。苻登虽稍胜苻丕，然徒知黩武，害及妻孥，是亦未足与语中兴耳。惟坚之时有张夫人，后又有杨氏毛氏二后，义不受辱，并皆殉节！苻氏之家法不足传，独此三妇得并传不朽，名播千秋，是亦苻氏之光也！（蔡东藩）

    ……

    另记：前秦高帝毛皇后秋晴壮烈死去后出三年，公元392年，众臣以“国不可无后宮之主”为由，奏请高帝苻登再立皇后。苻登踯躅犹豫数日，与众臣商议欲立现昭仪、以前秋晴的侍女秋儿为后，以寄托对秋晴的哀思！秋儿闻讯大惊，悲羞交加，以“臣妾不及毛皇后娘娘万一，娘娘已去，秋儿有生之年，唯愿尽心服侍陛下，以报毛皇后娘娘之天高海深重情，效全节于陛下，至于后宫之主，非秋儿资质能力所可承受，唯望陛下另选贤能”为由，坚辞不受！苻登怅然，乃立陇西李昭仪为后。

    公元394年，苻登于南山大战中战死。前秦为后秦姚兴所灭。皇后李氏被俘，改嫁后秦将军姚晃。昭仪秋儿于城破之日，三尺白绫悬梁自尽，追随高帝苻登与毛皇后娘娘于地下！后人有诗赞曰：

    皇后贞烈感天地，

    侍女守节效主母。

    一身清白随风去，

    何似李氏事二夫！

    ……

    按：秋儿这个人物，于史书无载，乃笔者杜撰的人物。——笔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