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晴脸色有些红，她尽力平缓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再次谏言道：

    “陛下，大界四营都随陛下前往安定的话，本处只有我的卫营和少量卫戍部队，总数不到三千人，是否力量太过薄弱了一些！我们不但要保证大界粮草辎重的安全，还要保护这里数千的属臣家眷族人，以及城外数万的依附民众。如果遭到敌人重兵攻击，我真是觉得我，我有些捉襟见肘，难于应付。”

    秋晴大眼睛眨了眨，闪现忧虑：

    “陛下也知，大界城堡并非永久性防御堡垒，系我们四月间临时突击兴建。其牢固性和防御能力有限。近来陛下戎马倥偬，战事不断，秋晴这里也没有足够的人手来加固大界城池。若敌人突袭，配备一些合用的攻城器械，大界防守起来是比较困难的，很可能撑不了太久就会被攻破。一旦没有了城墙防护，我军微薄的步兵兵力很难顶住敌人精锐铁骑的冲击，那样后果不堪设想啊！”

    苻登听罢，沉吟片刻：

    “秋晴，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我坚持认为，姚老贼不可能倾全力再次攻击大界，甚至在我军猛攻安定之际，他根本没有余瑕来考虑其他！你的担心朕理解，但朕以为，确保拿下安定，才是我们目前战略计划的重中之重！”

    苻登在秋晴身前走了两步，回转身来：

    “一旦真出现你说的情况，我特许你在最不利的情况下，放弃大界防守，突围出去，向我主力靠拢！”

    苻登有些动情，他拉起秋晴的手臂：

    “秋晴，我知道自从你上战场，殚精竭虑，日夜勤劳，唯恐有负我的嘱托！我周围的人，包括啖青在内，没有一个不对你秋晴佩服赞叹，称颂有加的！他们不光是钦服你的武艺，更是敬佩你的这份忠心与责任感。我苻登得你襄助，乃上天之赐！为此，我不想你出现不测。万一，我是说万一，在事不可为的时候，你记住，活着，回到我身边，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秋晴愣住了，似乎不可思议地咬着嘴唇，讶讶看着苻登，美丽的大眼睛里雾气蒸腾，泪光闪烁！她噗通一声跪在苻登身前：

    “陛下，阿登大哥！自从河州雪原，大哥你救了秋晴，秋晴的身心就交给了大哥你！爹爹惨死后，你就是秋晴唯一的亲人！我毛秋晴绝不是忘恩负义的女人，我曾立誓，此生唯有大哥你一个，海枯石烂，山崩地裂，刀斧加身，头颅断体，也休想让秋晴背叛大哥你！你就是我的天！我秋晴为你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说到此处，秋晴情难自抑，“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苻登也大为撼动！这是秋晴自新婚之夜指天擎杯而誓后，再次发出铮铮的深情誓言！他猛地上前，一把将秋晴搂紧在怀里，深深在她的樱唇上一吻：

    “我的秋晴爱妻！”

    秋晴身子绵软，柔柔地瘫靠在苻登怀中，早没了英风飒飒的女统帅之姿，眼中泪水如泉涌，打湿了苻登的胸襟，而她的口中，喃喃地说着：

    “陛下，阿登大哥，秋晴，秋晴要，要你……”

    苻登再不言语，拦腰抱起秋晴，大踏步向帐中走去！

    天边银月，辉光漫地……

    一夜缠绵。天色微明。

    寝帐内，苻登还在沉沉睡着。而秋晴已经睁开了略微有些迷离的大眼睛。

    她坐起身体，用行军毯遮住自己高耸鼓胀、毫不下垂的丰挺凸翘乳峰，用一条雪白光泽有力的臂膀支着头颅，侧身痴痴地望着沉睡中苻登的面容，情不自禁地伸出另一条玉臂，用纤手轻轻地抚摸苻登面部浓密的胡须。

    秋晴心中，涟漪不断，柔情荡漾。渐渐地，一丝坚毅决绝的神色伴着深情又同时浮现在她白皙而嫣红、俏丽而飒爽的面庞上：

    “陛下，我的阿登大哥，毛家的女子就该有别样的担当。我既然受了大哥你的托付，把大界交给了我，不管出现什么情况，我秋晴也不会舍弃大界，我的人在，大界就在，我要与大界共存亡！但，我秋晴的心，永远属于大哥你，它会随你到千里之遥，万里之外，海角天涯……”

    帐外，迎来了晨光初绽的黎明……

    相见欢•广陵散

    缠绵悱恻晨曦，雾露稀，别离时刻相对意依依。筝弦鹂，为君阮，广陵曲，千古绝唱你我二人霁。

    苻登睁开朦胧的睡眼，向身侧一摸，秋晴已不在身边了。

    苻登从寝帐的窗帷缝隙中，见有一缕晨光透射进来，天明了！

    他翻身起床，揉了揉脖子和臂膀，感受了一下自己的体力和精力。嗯，老子还行！

    他正要呼叫内侍，帐帘一掀，秋晴走了进来。

    苻登凝望秋晴，见她早已换好了一身戎装！银色铠甲，白色紧身内衬，颈围白狐领，足蹬白色麂皮靴，白色鹿皮腰带上悬挂银鞘环首刀，没戴头盔，一头乌黑闪亮的长发泼洒而下，披在胸前和肩头，面色白皙沉静，身姿矫健充满活力，正是：晨曦芳露润草英，翩然雪蝶玉人来。

    秋晴的左手提着头盔，右手则托着一具古琴！她将头盔挂起在巾帷勾上，把那具古色古香的琴摆放在案几上，然后走到苻登身旁：

    “陛下，阿登大哥，今天不用内侍，我来服侍你更衣。一会儿，壮行酒还要陛下去和三军一同共饮。秋晴没有别的相送了，就在这里为大哥弹奏一曲嵇康的《广陵散》来作为临别壮行吧。你知道，我没有音律的天赋，跟着河州府乐师学了若干年，也不过能弹奏个两三首曲子。这曲嵇康名士的《广陵散》，我十分喜欢，更欣赏嵇康先生的风骨，今天，为大哥送行，献一下丑，弹得不好，你可不许笑话我。”

    苻登大笑：

    “怎么会！我的秋晴弹奏什么曲子，我都爱听！”

    秋晴先服侍苻登洗漱完毕，换好了内外衣服袜靴，结束整齐，又替他披挂铠甲，挂好腰刀，把苻登的头盔也整理了一下，放在床边。她请苻登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从案几后取出一束茗香，插在案几上的香炉内点燃，然后端坐于案几之后，将拨子戴在两手手指上，轻轻紧了紧琴弦，玉指弹动，叮咚地试了两个音。

    秋晴抬头望向苻登：

    “陛下，大哥，我开始弹了，请品赏。”

    苻登颌首：

    “好。”

    顿时，一阵激昂慷慨、如泣如诉的乐音从秋晴手下的琴弦上奔流出来！

    苻登约略了解一些音律方面的知识，他知道，这广陵散是有名的古曲之一，即先秦时期的《聂政刺韩傀曲》，嵇康以善弹此曲著称。

    据说，此曲乃嵇康游玩洛西时，为一古人所赠。更有一则神鬼传奇，说的是嵇康好琴，有一次，嵇康夜宿月华亭，夜不能寝，起坐抚琴，琴声优雅，打动一幽灵，那幽灵遂传《广陵散》于嵇康，更与嵇康约定：此曲不得教人。公元263年，嵇康为司马昭所害。临死前，嵇康俱不伤感，唯叹惋："袁孝尼尝请学此散，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

    他仿佛从琴声中悠远朦胧地感受到，数百年前，青年聂政命运的不幸，聂政从怨恨到愤慨，多年苦砺，毁面深潜，不畏强暴，宁死不屈，复仇韩傀！他仿佛能够透过时空，看到在聂政行刺成功，坦然自刎的那一刻，夜晚的天空忽然慧尾闪闪，彗星袭月！

    他仿佛更看到，百多年前，白衣飘飘的嵇康名士，在临刑之前，面对屠刀，泰然自若，索琴坐地，平静傲然地弹出这千古绝唱！

    苻登和秋晴在一起也有数年了，但秋晴从没有在他面前弹奏过此曲！当然，日日习武不辍的秋晴，苻登几乎没有看到过她摆弄乐器。今日听秋晴言语，他也才知道，这是秋晴少年时，在河州府内与乐师习学的。虽然琴弦弹拨略有生涩，但不能不说，秋晴弹得很好，至少苻登从曲中，体会到了聂政刺客那份慷慨激昂的复仇意志和不屈魂魄，更为嵇康名士击节称赞！

    苻登钦慕地望着自己这位年轻的爱妻，眼光中充满爱意和迷恋！

    随着秋晴最后一阮的音节淌过，一曲广陵绝唱，曲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