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氏,你成功地打动了我姚苌的心!(一)
公元389年6月,安定
后秦军的大营内,后秦皇帝姚苌正在和尚书令姚旻谈话。
已经六十岁的姚苌面目阴沉,不苟言笑。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明显的风霜印迹。这位皇帝给他的下属,包括一直跟随他的,还有半途投奔过来的,甚至他自己的儿子和像姚旻这样的族亲的感觉都是:话语简练,喜怒无常,腹中自有百战韬略,然而有时又行为“乖张”,令人无所适从,战战兢兢。不过还好的是,这位万年秦王,现在的后秦皇帝还算礼贤下士,对于反复之人也能从容纳之,让人不得不佩服其容人之量和大气底蕴。
近年以来,在姚苌的统领下,后秦虽然在与前秦苻登军队的较量中屡战失利,损失较大,以致于竭力避免正面接战,但其战略得当,筹划得宜,除了苻登的部队,对付其他的前秦势力和外族,像苻纂、徐嵩等人还有匈奴人,是游刃有余,连战连胜,后秦的疆域也囊括了关中大部分的重要城镇和关东大片领土,并威孚陇右河西,其疆域、国力、兵力、人口的综合实力其实比之苻登的前秦要强大不少。所以,姚苌虽然野战中多次不敌苻登,但他心中并不胆怯慌乱,反而一直在耐心地寻找一击必杀对方的机会。
五月,姚苌就通过多方哨探和派遣乔装依附民众的间谍,查探发现,苻登的前秦军在攻城掠地时,其后方粮草辎重基地大界是个相对薄弱的环节,只有不到万余人,其中还包括大量运输杂役,以及大批后方家眷族人和依附民众,其大界城池也不是永久性的堡垒,系突击草建,坚固程度显然无法和真正的城池相等同。而大界后方基地的统帅,竟然是个女的!这位女统帅,是苻登的夫人、现在的前秦皇后毛氏。毛氏刚刚二十出头,比她那个一门心思要消灭自己的一根筋莽汉丈夫苻登——姚苌一直这样认为——小很多。她和苻登生育了两个孩子,现在被苻登封为南安王和北海王的苻弁和苻尚,两个小孩只有四岁和三岁,跟着母亲毛氏在大界营中。
对于毛氏,姚苌并没有什么印象。虽然在大秦天王苻坚在位时,姚苌和皇后毛氏的父亲毛兴同殿为臣,但两人都是一方大员,各自在不同区域征战戍守,难得见面和晤谈。姚苌只是听说毛兴的这个小女儿长得非常白皙漂亮,身材健美修长,但热衷武艺,爱好独特,马上骑射功夫出众,嫉恶如仇,在武都河州一带芳名颇著。
姚苌不禁心里哂笑,同时认为自己选对了目标和方向!一个带着孩子的年轻女人,武艺再好,本事再大,能有多大能耐?在历史上能找得出来吗?女人嘛,哪里是征战沙场的角色?这简直是玩笑!苻登小儿真是够有胆色,或者说蠢的可以,竟然敢让他的年轻老婆独当一面!
于是,五月里,姚苌命令自己的儿子、中军将军姚崇带领两万五千步兵和五千骑兵,隐蔽地突然袭击大界!
以三万虎狼之师对付不到一万老弱残兵,以跟随自己征杀有年、经验丰富的皇子将军对付一个带小孩的年轻女人,以有心算无心,以狮子去搏兔,姚苌不相信姚崇会失败!
然而姚崇失败了,还是大败!
带去三万人,只回来了不到五千。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是这个女人不简单?还是?姚苌百思不得其解。今天,他要当面问问那个败军之将。
中军将军姚崇率军间道偷袭大界,不想对方警惕性很高,提前发现了自己的部队!且在大界统帅、前秦皇后毛氏的指挥下,大界军前出三十里,在安丘附近与自己正在休整小憩、准备日落后夜袭大界的部队狭路相逢,以数千人马硬生生地顶住了自己优势兵力的轮番进攻,三个时辰之后,前秦主力在皇帝苻登率领下,由前线反转,对后秦军形成两下夹击之势!在敌方前后猛攻之下,兵疲师老、久战不下的己方部队终于顶不住了,全面溃散!
姚崇慌不择路,还被对方的毛皇后一箭射伤了耳朵,狼狈不堪地连夜逃跑,退回本方势力范围之内,一面令人报告皇帝姚苌,一面忍着伤痛,收罗零零散散的溃兵,忙乎了十余日,这才收集齐了大约五千士气低落、毫无斗志如惊弓之鸟的残兵。
姚崇心中惴惴不安:自己丧师惨败,如何向自己那个治军严酷、不好侍候的皇帝老爹交代!
他没敢马上去觐见,以受伤和收容部下为由,让监军代替自己去报告。为此,他还出了不少“血”。但攻击惨败的消息上报后,自己那个老爹却无声无息,一直没有让他去当面禀告战况,这让姚崇更为狐疑慌乱,生怕哪天,军法官就拿着老爹的旨意来收拾自己了,自己的小命看来凶多吉少!姚崇天天躲在军营里长吁短叹,又无处可去,每天度日如年!
幸好,皇帝老爹终于派人来传他觐见,不是拿着旨意的军法官!
姚崇的心放下了一半,但也不敢怠慢,暗自惴测着如何禀告,跟着来使去了行帐。
行帐内,皇帝姚苌问尚书令姚旻:
“最近,大界附近我方的谍报如何?伪秦苻登小儿有何动向?”
姚旻躬身道:“陛下,据报,伪秦苻登在安丘击败中军将军姚崇后,一直在厉兵秣马,蠢蠢欲动,向平凉方向运兵。大界城内,以伪秦皇后毛氏为首脑,已积聚粮秣粟米数十万石,马草车仗也很多。伪秦军连战获胜后,士气旺盛,想必要乘势大进,我方战线堪忧。”
姚苌背着手踱步,沉吟半晌,说道:“苻登军士气正盛,与其正面对战,我方胜算不大,且与兵法不合,要避实击虚,找到他的软肋,一下打痛他!此事要慎重谋划,不可急躁。令各部严阵以待,凭险据守,不得擅自行动。”
姚旻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说:
“陛下,军中诸将都有些怨言,言我军接连受挫,士气不振,若不与伪秦真正面对面一战,挫其锐气,恐军心不稳,首鼠两端之辈或弃我方而去。”
姚苌言道:
“莽夫论战,不能审时度势。兵者,诡道也,国之大事,死生之道,不可不慎,我自有分寸,不必多虑。”
他拢拢颌下胡须,对姚旻吩咐道:
“姚尚书,孤知你稳重有度,所以让你参赞军务。我军现处于关键时期,一旦寻找到突破口,局势必将柳暗花明。你来主持,下面我们要筹划几件事情。”
姚旻恭敬地答道:
“谨遵陛下旨意,臣定殚精竭虑以报陛下知遇。”
姚苌点头,正要和姚旻细说,卫士来报:
“中军将军姚崇到!”
姚苌着姚旻侧立旁听,吩咐让姚崇进见。
姚崇肃服整衣,一只耳朵上还包着纱布,蹑足入帐,一躬到地:
“罪臣姚崇,参见陛下,请陛下治儿臣攻战不力之罪!”他自知此次大败,姚苌老爹必定恼怒,责罚难免,只要别丢了脑袋,也就万幸,是以进账后便先请罪。
姚苌冷冷地说道:
“中军将军,你带三万军袭攻大界,那大界之地不过伪秦皇后毛氏带不满万余羸兵役卒看守,你却给孤丢了两万多人,自己还受了伤,你真是打的好啊!”
姚崇一听这话,额头上冷汗直冒,扑通一声跪下叩首:
“陛下,父皇容禀,儿臣有负陛下所托,但臣非不尽力,实在是有隐情苦衷,不知监军可否向陛下细报,请陛下让儿臣细细道来。”
姚苌大马金刀地坐下,面无表情地说:
“讲讲你的尽力所为。”
姚崇暗暗地抹了把额头冷汗,心有余悸地开始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