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ok Back
蓦然回首
文/棠前拜雪
拜伦并不喜欢创作,但她还是没有停笔创作:因为只要动动脑袋,随手甩下几笔,就足以在校内,在家里,让师友与父母一次次因此称道她,诸如“天才小诗人”“北艾传人”“诺奖后继有人”这类夸赞,总会层出不穷。
每到这时,拜伦不觉离谱,她要故意架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我得去锻炼身体呀,作家总是被迫趴在桌前一直盯屏幕很无聊嘛,这些小诗不过花个五分钟随便写写的啦,感觉还行吧。”此时小学四年级生里,多数人写作还停留在造句水平,而拜伦的句法和创意早已有模有样,她确实得有资本自负一下。
栏目一
三行小诗·其一 (拜伦)
胡同,朝霞,单车
幸好没落下你
街道,余晖,电驴
栏目二
三行小诗·其二 (拜伦)
我等,事后停好摩托
你来,背后依旧空阔
无果,最后风会满座
某天放学后,老师叫住了拜伦,问她是否愿意把校园周报第四版让出一栏来给邻班的雪莱。据说这个“雪莱”基本闭门不出,天天窝在家写东西。文学创作可真不兴闭门造车好拿下,这种连学都不来上的家伙驾驭得了?不太高兴也比较不屑,但嘴上还是答应了。然而,拿到报刊的一刻,拜伦整个人傻了。
栏目一
三行小诗 (拜伦)
零和质数偏偏在此刻相遇,
直接相乘明明是你的善意,
非得相加仅仅是我的希冀。
栏目二
画秋 (雪莱)
虹雲辞桂雨,
隔雾倦枝游。
卧暖千丝旭,
清眠一叶秋。
雪莱的诗炼字出众,远超同龄的遣词与清新的风格,完全盖过了拜伦紧挨一旁的点点创意。其余人顿时连连发出惊叹,前些日子一直嚷嚷要签名的隔壁班同学跟着得瑟道:“和雪莱一比,拜伦写的这玩意儿看着也蛮普通嘛。”回家路上,拜伦越是纠缠不下长辈与同学曾经对自己的夸奖,那嘴“普通”就愈发如鲠在喉。“雪莱这家伙拿我上学的时间去做梦去读书了,我决不允许四年级里存在比我写得还要好的人!”拜伦奔泪嘶声。
小学四年第一次碰到了对手,尽管拜伦清楚这个雪莱只胜在字词与美感上,没有实际的创意与想法,但大家似乎喜欢怀旧,旧体的语言系统掩去了她的瑕疵,两栏放着一比自己相形见绌,因此她下定决心须做得更好,创意乃自己的优势,不能丢,一定要在用词上显得比雪莱更有韵味:尽管自己其实并没那么喜欢,只是有人爱看。侧写、运镜,凡有助于营造氛围的方法统统学遍;骈赋、散章,凡有助于拓宽词汇的内容样样记全。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事情没几分区别——并无捷径可走——想要做得更好,只有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于是她一遍又一遍地写着。
课上,课间,课下,家里。曾经那个活跃在人群里受大家欢迎的拜伦不见了。剩下一个不论寒暑冬夏都蜷伏在书桌上的背影,就这么过了两年。
拜伦曾经的好伙伴看不下去了,终于过来劝她:“小伦你差不多该放弃写诗了。你现在都不和大家一块儿玩了,就算聊到一起也只说你写作的事情……你如果升了初中还是这样,会被大家排挤的。”
除了拜伦的朋友,姐姐也开始批评她:“你究竟还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哇?考试考不好,还捣鼓你几首破诗,明明连语文成绩都一塌糊涂;又窝在房里不出门,你知不知道妈妈她一直很担心你?要是真想培养一门特长,欢迎来我的空手道社团,还能给你升学加点分……”鼻子突然有点酸,拜伦没有回答,只是看书。
栏目一
流浪 (拜伦)
思念被风点燃,经久不散;
一缕柳絮的自由,实则似身不由己的羁苦。
心愿被梦污染,一笑了然;
一抹窗花的潇洒,亦许是言不由衷的散楚。
栏目二
如梦令 (雪莱)
水折烟岚似剪。
小楫星疏两盏。
桥月澹林缘,
露白惊舟梦浅。
难免!
难免!
一碧荷风缱绻。
终于又到了发学年报刊的时候:拜伦的创作水平不可同日而语;可那位雪莱,也变得更厉害了。同样写到风与梦,老师甚至说雪莱同学运笔之精美已经够到周邦彦的水平。拜伦接受现实,脱口“算了”——意料之中,她本来就不喜欢创作,只是有人在看。渐渐消解,她开始与朋友一起上下学,去姐姐的社团一起练习空手道,花时间陪家人一起看电视,没多久,又变回人群中闪耀的那颗星。唯一不同的地方是校园报刊,从此始终缺了一栏拜伦的痕迹,直到拜伦从小学毕业了。
毕业典礼后,老师委托拜伦把毕业证书带给雪莱,理由果然是拜伦的半途而废与雪莱的坚持不懈形成鲜明对比,希望将来她俩能够结识彼此。拜伦心里明明一百个不愿意,可在陪伴六年的老师认真请求下,还只能硬着头皮去。结果,抵达雪莱的住处,拜伦愣住了。空旷的屋子让走廊显得格外得长,墙壁两边堆着一沓又一沓厚厚的练习稿。仅此一瞬,拜伦已经完全明白为何会赢不了雪莱,一摞摞练习稿挨着墙壁,铺开了自己与雪莱的距离。面如死灰地挪过走廊,可倔强的拜伦还是不服气,就在这时,她看到了最熟悉的空白信纸靠在墙角,于是揣着那么点嫉妒,那么点钦佩,那么点嘲讽的味道,随手写下了四行短诗:
最爱空语离弦,
又闲无月三年,
静虑台前雾眼,
难缘华夏人烟。
拜伦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别人家里干嘛啊?一秒失神,却让这张信纸顺着不够细的门缝,悄悄溜进了雪莱的房间。拜伦尴尬地立刻搁下雪莱的毕业证书,拔腿就跑。
夺门而出的一刻,自后背震住双脚,她凝固在原地,是走廊尽头一声颤抖的“拜伦老师”。房间里的雪莱捏着笔,气喘吁吁地冲出来,就像犯了错的小丫头一般,羞红了脸颊,有什么晶莹地泛着光滑落。拜伦疑惑地转过头去。缓缓站稳,雪莱深深地吸气,用尽全力去控制自己肉眼可见的紧张,上气不接下气,前辞不达后意,连眼睛都不敢正视对方;尽管如此,雪莱还是努力地结结巴巴拼凑起来:“我是拜伦老师的粉丝,一直,老师的作品我每周都看,希望老师可以签名……本子忘带了,请老师就直接签我身上吧!”雪莱转过身,拱起背。
面对脸红不得了的雪莱,拜伦不解却表现得波澜不惊,对准外套正中下笔时,雪莱如数家珍般诉说着拜伦创作历程的点滴:三年级,四年级,五年级,拜伦每个时期的作品都让她如此着迷。雪莱解释即使自己这样宅家里都很难坚持周更,拜伦老师竟然可以一边上学一边周更小诗。“尤其是到五年级的时候,老师创意不断,语词开始突飞猛进,我终于打心底确定拜伦老师果然是真正的文学天才啊;我始终只能写些不沾真情实感的虚景。可是…可是老师后来为什么就不写了?”拜伦还是面不改色,只作淡淡地表示:“因为要准备参加省里的诗歌比赛,为了让自己写得更好,当然不能只局限于短诗,暂时闭关了。”听到比赛,激动不已,雪莱的脸更红了,眼睛里面不停闪着光。拜伦说自己已经构思好框架,剩下的就差写出来了,一边装作无所谓,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雪莱。看出雪莱满眼期待地嚷着“想看”,是真心喜欢自己的作品。在答应完稿就给她看后,拜伦借着下雨回家了;即使雨滴“啪嗒啪嗒”下着,雪莱也依旧在原地望着自己,傻笑着挥手道别。
最大的对手居然是最理解自己的粉丝,明明周遭家人朋友环绕,可只有这一刻,拜伦真正觉得自己不再孤独。雨亦无意停止,越下越大,正如拜伦的内心:再也压抑不住喜悦,旁人的否定打压如何令人受伤也变得无关紧要,一路飞奔回家,可她的身姿分明是生命的狂舞。此刻,拜伦的内心只有一个念头,她变回了那抹每日蜷伏于书桌的背影,终在初一写下一首约定好却空穴来风的长诗,尽管石沉大海,没了消息。
汝听风
文/拜伦
当风声 滑过耳边,
你听着我,卷起柔顺的指尖,
海鸥与雪糕染上仲夏的白浅,
温馨的房间, 缠绵的诗篇。
我在往年的七月初七悄悄懂得,
曾经这份闲雅与闲畅,暗示了承诺和执着。
起伏的浪花成音,仅仅渴望在发芽,
喧嚣的码头失声,唯独愿望在铺帆。
雨 无法跌宕泥土至浮烟,
风 无法归藏叶芽于昨天。
铜镜的碎片飞溅,不忍心地费神拼装,
玉镯的裂痕伸展,不舍得地谨慎捆绑。
当风声 滑过耳边,
你听见我,闭上浑浊的睡眼。
窗帘与咖啡沏上季秋的灰黏,
清幽的房间, 松软的琴弦。
非得等到东风远了,
北风才步步逼近了,
留下来一缕温润的人性,
吹去了一股人性的温软。
我在翌年的二月初二匆匆悟出,
原来那片沉默与沉醉,意味着归还和告别。
割破的伤口愈合,偏偏希望在结痂,
划开的水波扩散,只有失望在蔓延。
当风声 滑过耳边,
你听到她,敞开纤巧的心田,
唇膏与百奇抹上孟冬的粉甜,
拥挤的房间, 稀薄的字典。
梦 无法还原甘霖以朴素,
你 无法听许光影在凝雾。
溃烂的纹理浮现,不甘心地拼命伪装,
横生的斑点蠕动,不服气地竭力隐藏。
当风声 滑过耳边,
你听懂我,端着朦胧的思念,
荷包与奶昔洒上立春的红艳,
空荡的房间, 空白的信笺。
终于,又有些许不同,房间里的背影分作两份,雪莱成为了拜伦的伙伴。二人鼓起勇气,以“棠前拜雪”的名义组合“出道”,她们只是初中生的消息惊动了编辑,编辑不断地给予两人鼓励,相信她们的作品一定能成为下届比赛里榜上有名的佳作。结果公布,题三等奖。
鹧鸪天·听风吟
文/棠前拜雪
游帘戏别满庭松,
倦妆烟絮会桥东。
最舒溪畔残英旷,
又逐瑶枝渐绝踪。
·
云中雀,念巢空,
碎衔铃语闹兰宫。
恐伊误拾浮生梦,
暂许眉檐轻锁风。
人生初次等来社会认可,加之相对丰厚的一千奖金,让两个初中生欢呼不已。拜伦专门拿出奖金,带着雪莱一起出门,逛遍商业街体验女生的乐趣。因为害怕社交,雪莱长期把自己关在家里,这是她第一次出门玩得这么开心,她很认真地冲拜伦道谢,谢她把自己从房间里带了出来。拜伦到底是一个有些别扭的孩子,听到人家这么直白地感谢自己,不知道怎么回应。于是开玩笑地表示,雪莱当真有心报答,等到哪天靠一己之力拿到国奖,再一起出来好好玩。
雪莱一定不知道,不单是拜伦让自己走出了封闭的房间,采风现实的当今世界;自己其实也拯救了拜伦,让这个放弃创作的姑娘重新握住了方向。此时她们彼此的身份,已经不限于作者与助手、老师与粉丝,既是互相望着对方身影前进的伴侣,也是彼此弥足珍贵的知音。
拜伦负责起初的灵感与创意,雪莱主要再稿润色与补充。逐渐,拜伦的积累量足够熟练运用旧体诗词形式里的章法、妙手,能够在不去生造、不变大体内容的情况下信手拈来不少焕然一新又耳熟能详的词语;雪莱通过与拜伦的朝夕相处,风格逐渐转向写实、议论与抒情。初中生涯结束,积累了一定的社会经验与人情世故,创作最终从诗歌散文一类抒情文学迈向短篇小说这般叙事文学,她们还要继续写下去。
转眼,两人升上高中,此时已经前后合力推出了九首旧体叙事长诗、七部语言精炼的短篇小说、散文三十又六:编辑此刻向她们抛出橄榄枝,希望能毕业后考虑直接着手长篇连载;若有意向创作长篇网络小说,省作协愿向二位留出一席之地;此外鼓励二人通过自媒体直播录播等方式传授实现融合旧体诗词与现代新诗的理论论述。
拜伦喜不自胜地望向雪莱,可这时的雪莱欲言又止……人生总会有分离,也许,人生何处不分离。
雪莱一直没放弃念书,尽管理科不太好,依旧打算去读大学,她没办法继续辅佐拜伦。拜伦背过身子,看不清她的表情,尝试着做出挽留:“没什么吧,雪莱只是负责润稿填词,我有意自然交给别的助手也没啥问题。倒是你,离开了我真的没问题吗?二本大学的文科就业根本没什么优势,而且四年里还要跟很多陌生人交流,你明明在便利店和店员结账都磕磕绊绊的……”这回,看似软弱社恐的雪莱此刻却十分固执。她不想太过依赖拜伦,执意要去念大学,哪怕就读外省院校。拜伦终于生气地转过身来,性格别扭的她再说不出挽留的话,宁愿用伤害对方的方式也要把雪莱留下,不断地否定着雪莱的想法。雪莱这次却说:“可是,我想做得更好。”听完这一句,拜伦厌倦反驳,终于住了口。
遥知歧路无清水,待转街檐茶社香。空对杯瓢一池碧,误期人海野程茫。
拜伦毕业了,搬进了更大的房子,得到了更舒服的环境,甚至像漫画家一样换了更先进的设备,方便取材与线上采访;房间里只是缺了一角,两道背影重新回归如一。拜伦无法拒绝雪莱的离开,尽管对方并没有停下脚步。
拜伦着手她的长篇连载,本身就颇富想象力与社交经验的她在雪莱长期宋代词人气质的熏染下锦上添花,并且借鉴西方理论的指导,延用“棠前拜雪”的笔名,《塔与狐仙》的单行册一本接着一本,甚至十一卷的时候,作品受邀实现了影视化。但这时,拜伦却迟迟写不出下一卷了——就在自己同往常一样伏案排版时,一则新闻打破了冗长的工作周期:今日傍晚,山东省某大学东校区遭致一起精神病伤人事件,犯人手持钝器砍伤五人,目前已被逮捕,受害者情况正在调查中……愣住,因为拜伦知道这刚好是雪莱所在的大学,东校区刚好是这个不起眼的文科专业所在的校区。她立刻在联系人记录的最后几行找到雪莱的名字——怎样都打不通。不久,拜伦接到回电,收到了那条她无法接受的消息……
现实不似故事,终究不讲逻辑,灾难降临也不礼貌地打声招呼。好些待诀别时去得匆忙,甩在乎的人料下措手不及;应知离去化尘,不再有梦,反予活着的彼此徒留伤悲。
“你啊,就看着我的背影好好努力吧!”一帧回忆闪过,曾经她俩约定要为长篇连载一起提高,想到这里,雪莱执意去大学研读文科专业,已然真相大白。因为想做得更好,因为想写下真正的想法,因为想变成更优秀的样子站在你的身边:可全部理想最终在新闻的只言片语下彻底破灭了。拜伦停掉连载,返回家乡哀悼。故居依旧,不致“人非物亦非”,聊以慰籍。在雪莱的遗物中,她翻到自己曾写下的四行短诗,似乎这则只言片语修改了雪莱的人生轨迹,让她走出房间。此刻,泪如泉涌,失去挚友的痛心对拜伦的打击实在太大,甚至将雪莱的死怪罪到自己身上。要是当时没气出这几行伤人的东西,绝不可能走到今天……
相处的时光点点滑过,二人幸福的回忆为如今的拜伦更添伤痛;拜伦宁愿自己从未与雪莱相遇,也希望她能够就这样活下去。到底在为了什么搞创作?就算写下这些又有什么用?就算走到今天又有什么意义?再也无法抑制——拜伦含泪咬唇,扯碎手上的信纸。
恰巧,破碎的一抹留下末行字迹,随气流飘回门缝,正午的阳光打在窗台,构思毕业感想的雪莱,为不常去上课而生愁;蓦然回首,捡起载着“难缘华夏人烟”模样的纸片,没能再一眼认出诗风,揣摩着背后的立意,并未立刻起身走出房间;当然纵使开门,拜伦也不会在场,她搁下证书就匆匆离开了;而雪莱,一如既往不可遏制地爱着文学,渴望精进技艺的她待高中毕业依然考进那所大学。
杀人犯当晚如约而至,碎碎念着“烂作凭什么辱骂我”,潜入教学楼行凶。自习室里的雪莱侥幸躲过袭来的铁镐,惊慌之余扭到脚踝,蜷缩在墙角,空洞地等待人生走向终点。然而在彼时命运看似无法挽回之际,拜伦的身影刹时出现,朝背后一记飞踢放倒犯人,救下雪莱——原来当年拜伦因为没有遇见雪莱,便加入姐姐的空手道社团练习至今,凭借体育特长就读外省这所大学,慢跑时听说歹徒手持利器闯进文苑教学楼,特地前来见义勇为缉拿凶手。
雪莱为感谢自己的恩人,问取电话,却发现对方就是小学六年最崇拜的拜伦老师,开心的她毫不掩盖自己的粉丝情怀,激动地冲拜伦发问:“老师为什么五年级以后就不写了?”拜伦说:“最近不知怎得,突然又有想法写下以前道馆里的所见所闻了,等哪天动笔,欢迎文苑姐妹来当助手呀!”她们的故事似乎能够继续。回到家的雪莱,看着紧紧贴在窗上的一行行,始终被自己当作宝物般珍视着的拜伦老师的小诗,模仿着拜伦的口吻和风格写下:
蓦然回首
·
落幕前已然落选,
承蒙每逢盼你赴宴,
且攒下美酒独自狂欢。
·
授权后自动弃权,
担待未闻盼我来电,
仅留下誓言单曲循环。
一阵风从窗台吹来,没捏紧,信纸再次滑过不太窄的门缝。蹲靠在墙边泣不成声的拜伦,瞥见这首奇迹般出现的小诗;抱着一丝诧异,一丝好奇,一丝希望,推开门,走进雪莱的房间。
空无一人的房间似乎却略显拥挤:墙上贴着最新小说的宣传海报,每册单行本都不止一卷,桌上放着没有填完的读者意见表——即使分别,雪莱依旧默默支持着拜伦。蓦然回首,门后挂着一个雨天留过签名的外套,窗前贴满一抹童年念出羡慕的信纸。
转瞬,拜伦回忆起来,其实诗词小说各门艺术自己根本没那么热爱,阅历不深、情商不足、尺度不当,都会造成不必要的困难,遇不到灵感硬写得不开心,还会惹来诸多棘手的麻烦,有时候草稿上拼一整天也憋不出满意的文字,明明还是做个读者写几篇评论来得赚:为何自己还会坚持创作?
一幕幕往昔重新翻江倒海浮现眼前,雪莱那声“想看”曾为这个问题谱下最美的答案。隐憾,尽管推开门后拜伦未能抵达诗的彼岸,然而既已共沐六年的风与梦,纵使想象,也全然无法虚构出一片难与雪莱相遇的时空。
文学创作这东西,尽管自己并不那么喜欢,只因曾经有你一直想看。已故的雪莱让原本心灰意冷的拜伦一笔一划地提炼到今天的模样,看着小说尾页的“未完待续”和致歉的“停更通知”,潸然落泪,如今须为雪莱做的,自接过她的期待,一撇一捺地,继续写下去。今后无论这条路通向何方,都是在延续雪莱的生命。自己还有该做的事要做,“棠前拜雪”还有该做的事要做。
曾经一首小诗的确将雪莱拉出房间,给予拜伦续写一帘梦想的契机;如今一首小诗似乎让拜伦找到意义,实现雪莱重温一抹缘分的救赎。
拜伦并不喜欢创作,但她还是没有停笔创作:此刻的拜伦像雪莱一样,那张名为《蓦然回首》的信纸贴在窗前,朝第二行继续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