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等待了漫长的大半天，快天黑了，西边的斜阳被着乌云裹挟，拖拽着，拉扯着，逐渐落到山头下面去了。阴凉的一股股邪风呼呼地袭来，夏天的傍晚让人感到秋天凉意，一种不祥之兆，让刘智魁浑身起满鬼风疙瘩，皮肤又硬又麻又痒痒，用手去骚痒，却越骚越痒痒，心情越来越烦躁，瘙痒难耐。直到这时，才等到“黑太岁”朱天宝携“攮子团”醉醺醺地满载而归。

    见到“黑太岁”归来，一群人急切地拥上去高呼：“朱爷，我们要入一贯道，请接纳我们入会吧！”

    刘智魁不得不往人群中间挤，好不容易挤到“黑太岁”跟前，也急切地说：“师哥，帮忙，救个急吧。我先借200元，保证让我手下30多人都入一贯道，先从你们一贯道借200元。借钱急用，去救赵万刚，他被魏家五虎给绑架走了。我去赎人！”

    “黑太岁”朱天宝喝得脸像个红西瓜，面色红扑扑的，舌头僵直，酒气熏天，歪斜地踉跄了两步说：“狗屁，借钱赎人，赎个屁人！别、别、别糟蹋钱，钱，钱了。你说他被绑、绑、绑架了，狗屁，根本没、没、没绑架，他们请他去打擂台。大栅栏剧场，今晚就打，门票1毛。谁去打擂，也得交5毛！他们和徐天霸合起伙来，赚钱，赚疯了。”

    刘智魁不信，説：“我亲眼看见魏家五虎把赵万刚绑了，要去喂老虎。人绑得像个麻绳粽子。魏家五虎就是老虎嘴，到嘴的肉，绝对吐不出来。怎么会请赵万刚打擂台呢？这话谁信呀？”

    朱天宝说：“信不信由、由、由你！爱信不、不、不信！还有，你们都他妈的给我听好了，想入会，去大栅栏剧场打擂台去，和赵万刚那个杂种操的打，他被铐、铐、铐上两只手，不动手，只能动腿，谁，谁，谁能在台上坚持两、两、两分半、半、半分钟，就入会，坚持不了两、两、两分半、半、半分钟的，就哪凉快哪呆着去！现在入会的条、条、条件，他妈的，改、改、改了！不过，改得好、好、好他奶奶的极了，好极、极、极了。有本事、事、事的，本事的，才、才、才能入、入、入会、会、会，没他娘本事的，就会吃的，不要、要、要、了……都散了，散了吧！”

    他手下的人也都大声嚷嚷：“散了吧，散了吧。想入会的，去打擂台，和赵万刚这个武术冠军打擂台。他不能用手，两只手铐起来，你们谁入会，谁就去。不想入会的，就别去。这是一贯道大坛主刚下的通知，各个分坛分会，都得听从命令。”

    那些可怜的人，绝大多数不会武功，更不会打架，如今改了入会条件，断了希望，都绝望地哭天喊地：“朱爷，救救我们吧，给口饭吃吧，我们不会打擂，就想入会去领啥互助的钱！就想活着，拖家带口的，指望入会活着呢！”

    “黑太岁”朱天宝理都不理这茬儿，让手下扶着进了高台阶大门楼，厚重的朱红木门哐当一声关闭了，里面还传来插木门栓的声音。任凭这群可怜人敲门，再也不回应！

    刘智魁心上悬着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看来赵万刚没遇害，反而因祸得福，打擂台赚钱了。也好，现在已经不需要自己借钱赎人了。他只是琢磨不透，老虎怎么就不吃人了，一般人被魏家五虎逮了去，不拿重金赎人，绝对撕票，怎么就对赵万刚开恩了？这里面一定有名堂！让赵万刚一个人和所有人打，而且双手被铐住，不能用手，那么遇见能打的，还不吃亏，这不明显让赵万刚死吗？不死也会被打残？不能不去救他。于是他决定去大栅栏剧场看一看，摸清这里边到底藏着啥名堂？

    再说赵万刚被魏家黑衣帮带走，没走多远，就碰见徐天霸率领的徐家黑衣帮，大约八十多人，驱赶那些要饭的。那些要饭的，追着徐天霸喊着“徐老爷，可怜可怜吧，我们要入一贯道！”

    徐天霸手下一个大胖子黑衣人骂道：“狗屁，连只鸡都不敢杀的，就会要饭，也来入会？上边说了，现在入会的人太多了，废物太多，组织涣散，经常有人犯事祸害了一贯道的名声！我们爷说了有钱的才要，没钱有胆子杀人的才要，吃睡躺呆的是一律不要了！滥竽充数不行，滚，要想入会，要么提着钱来，要么提着人头来！”

    骑马的魏天顺抱拳说：“徐兄，你招了多少人马？成色如何？”

    徐天霸长得清秀，五官端正，身材适中，不胖不瘦，个子不高不矮，留着长发，很像洪秀全，他确实处处模仿洪秀全，想当天王，给自己的名字改了，过去叫徐根发，很土气，现在自称徐天霸，霸气十足。说：“魏贤弟也上街拉人来了。这是我的地界，别越界！不然，我去你的地界去拉人，你乐意吗？”

    骑马的魏天顺再抱拳说：“都是为了一贯道入会，今儿我错走一条胡同而已。不过，我今天可长脸了，抓到了坛主说要抓的赵万刚！你看，就是这个小子，麻绳捆的人肉粽子！”

    徐天霸用手指打了个响榧子，说：“哎呦喂，瞧瞧，瞧瞧，你小子怎么这么会撞大运，狗屎运砸在脑袋上了。瞧瞧，这么轻松就抓到悬赏的赵万刚了？哎呦喂，不如让大家都乐呵乐呵，让他和咱的兄弟比划比划，都说这小子是武术冠军。三年跤打不过一年拳，三年拳打不过一年刀，三年刀打不过一年枪，三年枪打不过一年炮。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魏天顺说：“好呀，平时没得解闷消遣，今儿个赶上您有雅兴。可是话说回来，干比划，没啥意思，就地圈个场子，押宝吧！”

    徐天霸说：“哎呦喂，瞧瞧，你赌性不改，是你跟我赌他赢，还是你的手下赢？赌多少？既然圈起场子，不如谁都可以来赌。你我坐地收钱，吃抽头。让他和那些要入会的打，这样咱们就多了一道收入会费的门槛。这个门槛费不能高，五毛钱好了，凡是要入会的先交钱去打擂。凡能和赵万刚这个武术冠军在台上坚持两分半分钟的，就给资格证，有了资格证，再交入会费的，经过‘点道’，才能成为会员。坚持不到两分半分钟的，就没有资格，就不让入会。这就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观众也收门票才能入场，一毛钱门票钱，才能看是这个擂主是不是被打个大马趴，还是后仰磕。或攻擂的，被打个大马趴，或是后仰八叉。乐呵不？哈哈！”

    魏天顺说：“好主意！不过乐呵，这个词，不地道，这个不高大尚，要弘扬中华武术精神才高大尚！要借机会，彰显一贯道的招牌，让全城都七嘴八舌热议这个话题。只要不出人命，公安就不找麻烦。为了公平比赛，把赵万刚的手铐着，可以用脚，不能用手，谁让他是武术冠军呢，必须给别人机会，他不能手脚全用。找个宽敞的场子，搭高台，比武擂台，比武入会。向全社会卖票，就按你说大，门票1毛，来打擂的，也必须交5毛，咱哥俩五五分成？”

    徐天霸说：“哎呦喂，瞧瞧，你小子商业头脑发达得比猴子还精，什么到你手里都要五五分钱！我要说四六呢？你跟我还不急眼？五五就五五。此举一举三得，既赚了钱，还甄别了入会人的成色，还让一贯道出了大名。好主意，一贯道大坛主一定会夸你和我，让各分坛主响应，都来动员人打擂！好了，我大方点，场地我出了，就是大栅栏剧院，贴海报，今天筹备，准备申请方案，上报有关政府部门，等到批准后，最快今晚上就能开打。现在所有超过百人的活动，必须上报，得到公安部门的批准。慢的话，明天晚上一准能开打。我们在市领导那有内线，办事效率贼高的。”

    魏天顺说：“徐兄，不愧是一贯道北平分坛主楷模，大型活动的策划人，办事有板有眼。我恨不得给你磕一个响的！我贡献一个点子，主题：弘扬中华武术精神，振兴中华武术雄风，要扭转我们打打杀杀的黑社会形象，要把我们都塑造成正面公众人物、社会精英、成为新社会的名流。”

    徐天霸说：“哎呦喂，给我磕一个，承受不起，怕折寿。不过，瞧瞧，你越说越高明！好点子，这是为我们在新社会生存的后路开辟了一条康庄大道！佩服，佩服！”

    魏天顺说：“别，在下佩服的是您！你那边拉了多少人入会呀？”

    徐天霸说：“没有你的多，三五千人吧！越穷的人越想进来！我忽悠入了一贯道能消灾免祸，但是这年头，光靠忽悠不行啊，顶多忽悠一两回。第三回就没有人信了。你有多少人？上万了吧？”

    魏天顺说：“，没有，只是快5000了！”

    徐天霸惊讶地说：“哎呦喂，瞧瞧，你这么有本事，超过5000人就比我的多，就那功德费你就收海了。发大财了，还搞什么互助费，还不是薅羊毛，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你先把人家的钱使了，再说别的。说白了，就是把入会的再蒙骗一道，又薅一轮羊毛，骗大家按月把钱放一堆儿，你想让谁使，谁就能使，不想让谁使，就不能使！比画饼充饥好一点，一堆钱大家都能看得到，但不一定能使的到，这里面猫腻大了去了！这叫啥呢？驴粪蛋外面光，里面是啥糟心糟粕没人看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