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夜色笼罩下的山林里，两个黑色的人影突然从河道旁的树林子里蹿了出来，在月光的清辉下两个黑影的身形与容貌赫然显现，走在前面那张冷峻的脸是杨定邦，而跟在他身后正气喘吁吁的胖子是傅以明。

    杨定邦在从后门逃离之后很快就发现了追踪他们的那架无人机，当时他便预感警察会在下山的路上对他们的车子进行拦截，所以在用枪打掉了无人机后便立即决定改变逃跑路线，既然山路走不了，那就只有走水路。

    此时的傅以明已经累得汗如雨下，要不是靠着杨定邦在前面开道一路连拖带拽地拉着他跑，恐怕早就不知道掉哪个坑里滚泥巴了。

    “虎子兄弟，这次多亏你留个心眼，不然……呼……不然我这回铁定是要栽了，想不到你不仅脑子聪明，就连身手都……咳……这么厉害。”傅以明上气不接下气道，警察的这次突袭吓得他三魂七魄差点离了家，但好在他身边还有个金牌保镖王自力，在王自力的火力掩护下他和杨定邦才得以突破包围圈从后门逃走，而原本他还担心杨定邦是个瘸子会拖累自己，结果却没想到这家伙的身手比起四肢健全王自力竟然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现在的杨定邦自然就成了他眼中的救命稻草和防身利器，别说是拍两句马屁了，就是要他跪下认爹都不带半秒犹豫的。

    “记住，顺着河道往下走，我已经通知了手下在山下的鱼塘边接应你，以防万一我先留在这里引开警察，快！”杨定邦朝着傅以明用力推了一把，推得他一个踉跄差点一脚踩进河里。

    “兄弟，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这次我若是能逃出生天他日必定……”

    “别TM废话了！快走！”杨定邦冲着傅以明呵斥道。

    “好，那兄弟你自己多保重，后会有期！”

    杨定邦望着傅以明狼狈逃窜的背影目光骤然冷却，紧抿的嘴角在夜色下勾勒出一道令人胆寒的杀意，随即转身再次向树林中走去，消失在月光之下。

    黑压压的树林里，一束微小的光亮正在小心谨慎地黑暗中移动着，为了尽量不打草惊蛇严洛一只能用一支微型手电拿来照明，由于照明度太低再加上林子里阻碍物太多，所以只能步伐缓慢地向前行走。

    随着脚下的地面愈渐平坦，他突然感觉这个地方似乎有些熟悉，于是便沿着前方的小道继续往前，直到眼前出现了一栋小木屋。

    “这里是……？”严洛一举着手电将周围照了一遍，毕竟是来过两次的地方他自然不会记错，这就是化工厂放置废料的那间小木屋。

    随后他检查了一下木屋的门锁，是锁着的，看来杨定邦躲在里面的几率不大，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拿出了工具把锁打开，然后走进小木屋仔细查看了一番，在确定里面没人之后便拿出对讲机打算向小叶汇报自己的位置，结果在对讲机上听到了来自陈浩气势汹汹的声音，不禁眉头一皱，“姓严的，我现在进树林了，你要不想死的话就留在原地别动等我过来，听到赶紧回复！”

    “我在小木屋这里，目前没看到他们的影子，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在回复完陈浩后便把自己的位置也汇报给了小叶，谁知话刚说到一半他隐约听到后方的树林中传出了轻微的声响，当下心头一紧，在不清楚是什么发出的声响之前他不敢轻举妄动，并立刻关上木屋门消无声息地躲在了门后。

    声响越来越近，严洛一能听出这是人的脚步声，对方正朝着木屋的方向走过来。

    是谁？陈浩吗？不对，不会是他，因为对讲机的留言是两分钟之前刚发的，就算白天也不可能跑这么快，更不用说在这种能见度极低的环境下，除非插着翅膀飞过来，那难道是……？！

    严洛一整个人顿时紧张起来，在这死气沉沉的黑屋里他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

    透过门缝望去，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已经来到了木屋前方的开阔地上，因为没有树林的遮挡，严洛一靠着月光还是能依稀认出对方的尊容，果然是杨定邦。严洛一屏气凝神地站在门后观察着，见杨定邦独自一人站在中央四下张望心下觉得奇怪，怎么只有他一个人，傅以明呢？不是说两个人在一起吗？

    倏然间，杨定邦将脸蓦地转向木屋，吓得严洛一当即瞳孔一震，他确信自己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可紧接着就看见杨定邦径直向木屋走来，“我艹！不是吧，这家伙头上是装了雷达吗？”严洛一暗自心惊道。他深知论单打独斗自己根本不是杨定邦的对手，不过好在自己手里有枪，实在不行那就只能硬拼了，于是一咬牙便从腰间轻轻抽出了自己的配枪。

    看着杨定邦越走越近他的心跳犹如擂鼓，高度紧张令他全身每个毛孔都开始冒出细汗，甚至都做好了与杨定邦殊死一搏的心理准备。

    杨定邦站在木屋门前停下了脚步，随即弯下身拿起悬挂在门把上已经呈打开状的锁扣疑惑地看了一眼，而这个动作也让严洛一一下反应过来是什么吸引了杨定邦的视线，只怪自己刚才开完锁之后没有顺带把锁取下来，这半拉子操作等同于把“可疑”两个字直接写在了门板上，不引人注意才怪，更何况对方还是杨定邦这样的高手。他既惶恐又懊恼，没想到自己一路上如此小心谨慎最后到还是输给了一个小小的疏漏，可事已至此再怎么懊恼也无济于事，还不如省点脑力想想怎么制服这尊煞神，实在不行大不了同归于尽。

    门板被轻轻推了一下，月光随着逐渐敞开的缝隙透进了木屋，杨定邦拿着手里那把装有消音器的枪警觉地向屋内探了一眼，此刻的严洛一躲在门后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精神保持着高度紧张的状态，扣在扳机上的食指欲伺机而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从一旁的树林里忽然蹿出一个人影来，杨定邦顿时神色一凛，随即收回刚踏进门的那只脚，转而向人影的方向望去。

    严洛一此时也听到了来自外面的动静，听到有人过来便以为是陈浩的支援到了，当下士气大振，心想这下稳了，有陈浩在的话他们以一敌二必然可以胜券在握，这么一来杨定邦是铁定跑不掉了。

    然而残酷的现实却并没有让他高兴太久，当他从门缝中看到来人时一颗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沉入了谷底，因为出现在他眼前的人根本不是陈浩，而是另一个重等级的敌人——王自力！

    严洛一这回可是彻底绝望了，龇牙咧嘴地在心中暗骂老天爷，“狗日的！一个boss不够还再来一个，想搞买一送一你TM也得看时候啊！”所幸老天爷最后没有把他逼上绝路，杨定邦在见到王自力后便没有再踏进小木屋，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和对方谈话上面。

    “傅以明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王自力走到杨定邦面前开口问道。

    “哦，不用担心，他已经先走了，我已经安排了人在山下接应他。”

    王自力眉头一蹙，眉角处的疤痕令他看上去戾气倍增，用颇为质疑的口吻问道：“你之前不说你的人会在小木屋这里接应我们吗？怎么突然变成山下了？”

    “因为我在下山的路上遇到了警察拦截，所以临时改变了策略。”

    “那你为什么不和傅以明一起走，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严洛一凝神细听着两人的对话，而王自力问的这个问题正巧也是他心中的疑惑，于是便竖起了耳朵等待答案。

    只见杨定邦勾起嘴角，顶着一张似笑非笑的脸看向王自力，在月光下的映射下这个笑容显得十分诡异且阴森，如同黑夜中的鬼煞一般，嗓音低沉道：“为了……等你啊。”

    28

    砰——！

    一声枪响将树上沉睡的鸟儿惊得四散飞去，但同样被枪声惊到的不止是周围的鸟兽，还有正朝着枪声方向前进的男人。

    “艹！”陈浩心头一沉，立刻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却不料在第一声枪响之后很快又响起了第二声枪响。面对这种十万火急的状况陈浩已经顾不得什么小心谨慎了，撒开腿朝着枪响处直奔而去，最后终于凭着自己的记忆力找到了那间小木屋。

    可随后他在小木屋的周围并没有看到严洛一的身影，这时他发现小木屋的门是开着的，于是便借着微弱的月光小心谨慎地走了进去，谁知当他刚一踏进小木屋就隐约瞧见木屋的地板上貌似躺着一个人，当下呼吸一窒，整张脸唰一下白了。

    “严洛一！”陈浩大喊一声并一个箭步冲向眼前的人，但好在走近一看才发现此人的体型和衣服都对不上号，他不是严洛一，接着翻过这具一动不动的身体仔细一瞅，不禁诧异：“这是……王自力？！”

    不仅如此，陈浩见他的眉心上方还被打出了个血窟窿，看样子才刚死没多久，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就在陈浩对着尸体感到疑惑之际听到木屋旁突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啊——！”随即虎躯一震，他听出那是严洛一的声音，并且声音是从木屋后方树林中传来的，于是立即冲进树林中高声呼喊道：“严洛一！你在哪儿？”

    “我在这儿！”

    在听到声音的一刹那陈浩整个人如释重负，一颗悬在半空的心也放下了大半，此时此刻对他来说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人活着就是万幸。

    树林中漆黑一片，陈浩顺着声音的位置看到不远处有手电筒发出的光亮，随着他与光亮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也终于找到了他为之紧张了半天的那个人，可没想在看到人之后才刚舒展开的眉头在下一秒又拧了起来，“你的脚怎么了？！”

    严洛一用手扶着一旁的树干，看了一眼正在往外滋滋冒血的小腿对陈浩说道：“是杨定邦，刚才……我在追他的时候……被他用枪打伤了。”

    “什么？！你……”对于严洛一这种不顾后果的行为陈浩气得只想骂人，但瞧见他脚上血淋淋的一片又于心不忍，只好硬生生地把堵在胸口的火气憋了回去，“唉……算了，人往哪儿逃了？”

    严洛一指了指身后，“往那儿去了。”

    陈浩随即拿出腰间的对讲机给小叶发出搜索指令，让他调出剩余的无人机往红叶山以北的方向进行搜寻，并将发现王自力尸体的情况一并汇报给了乔震。说完后陈浩放回了对讲机，然后走到严洛一面前，目光凌然道：“奋不顾身不代表可以不自量力，这次你没死在杨定邦手里算你命大，别忘了你死去的父母，我相信他们并不希望你那么快就去天堂和他们相聚。”

    严洛一自然能听明白陈浩话里的意思，并诚恳地接受了他的好意，“谢谢你的提醒，我不会让自己轻易死掉的，刚才我只是想跟在后面追踪他的去向，谁知道他的竟然那么厉害，在这黑漆麻乌的树林子里还能一枪打中我的腿。”

    陈浩叹了叹气，“行了，人没事就好，走吧，我背你回去。”

    “啊？这……”

    “这什么这，你要不怕一身的血腥味引狼就自己走回去吧。”

    “……”

    严洛一听到有狼心里也有些犯怵，于是便乖乖的扶上陈浩的肩膀被陈浩背了起来，虽然这样的自己看上去十分狼狈，但好在周围除了鸟兽外也没有其他人看见，算不上丢人。

    两人随后便一同往树林外走去，陈浩负责当代步工具，严洛一则负责当照明灯。走到小木屋前两人在经过王自力的尸体时不约而同地朝尸体看了一眼，陈浩对王自力的死心仍存疑惑，但因为考虑到严洛一脚上的伤势他没有再去查看尸体，而是背着严洛一继续往前走，问道：“欸，这家伙怎么会死在这里？你看到是谁杀他了吗？”

    “嗯，我不仅看到了，而且……人还是我杀的。”严洛一说这话时的语气很平静，就好像自己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蟑螂。

    “什么？！你杀的？”陈浩的脸上瞬间写满了震惊，而他震惊的理由也很充分，因为刚才在化工厂交火的时候他已经见识过王自力的实力，那可是在重重包围下能替傅以明杀出一条血路的一等一高手，论武力值绝对在自己之上，如果要让他形容严洛一和王自力之间的差距，那就只有一句话，老虎嘴上拔胡子——找死。

    “嗯，说来话长，你就边走边听吧。”严洛一料到陈浩听到答案会是这种反应，为了打消他心里的猜疑便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末了，陈浩在听完严洛一的一番说辞之后便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也就是说，你躲在小木屋里的时候看到杨定邦和王自力在外面打了起来，不巧他们打着打着打进了小木屋，于是你在惊慌之下朝黑暗中开了一枪，没想到这一枪不偏不倚地打在了王自力的脑门上，让他当场毙命，杨定邦见王自力一死便想趁机逃走，而你就紧追其后，接着在追踪的过程中被杨定邦的子弹打中，是这样吗？”

    “嗯，事情就是这样的。”

    “哼，你小子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遇到这两个人你居然还能活着，可就算这俩人闹起了内讧，但为什么杨定邦在看到你之后却没有杀你呢？”

    严洛一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怔，然后语气肯定地回答道：“他当然想杀我，当时还朝我开了一枪呢，不过幸好我身上穿着防弹衣护体，后来听到了你的声音就立马逃了，也亏得你喊了那一声，要不然我可能真的要死在他手里了。”

    陈浩对严洛一的这个说法还是十分认可的，便点了点头道：“也是，换成我也会选择逃跑，毕竟在你手里逃跑要比在别人手里逃跑容易多了。”

    严洛一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面孔一板，“嘿，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在我手里就容易逃跑，我那可是以一敌二好不好，你那么厉害你倒是拿下一个给我看看啊。”

    陈浩被严洛一的一顿连珠炮怼得脑袋嗡嗡直响，于是赶紧认输道：“是是是，你有种你厉害，你天下无敌行了吧。”

    严洛一小嘴一撇没再计较，可没一会儿陈浩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问道：“那傅以明呢？你刚才没看见他吗？”

    “没有，我没看到他，当时只有杨定邦和王自力两个人出现在小木屋。”

    陈浩皱了皱眉，不知为何他总感觉王自力的死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又说不上来，于是便随口问了句，“欸，你以前杀过人吗？”

    严洛一由于体力消耗过大趴在陈浩的肩膀上已经呈现昏昏欲睡的状态，耷拉着眼皮轻声呢喃道：“没有，今天是我……第一次……对着真人……开枪。”

    “第一次？”陈浩回想起之前带严洛一去训练场练枪的场景，从他生疏的枪法上不难看出他以前在派出所那会儿估计也没什么机会用枪，要说这次王自力的死是靠着老天爷长眼他信，但看似合情合理的陈述下却有一点显得过于违和，那就是严洛一对误杀王自力这件事的反应，他表现地太冷静了，冷静到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第一次开枪杀人的正常人，不仅如此，在险些被杨定邦打死的情况下他还敢义无反顾地追上去，这超于常人的定力和自信会是一个才做刑警没多久的菜鸟能有的吗？陈浩不禁在心底生出了一丝疑惑。不过再转念一想，其实以严洛一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会拼命咬着杨定邦不放也不奇怪，会不会是自己想太多了？唉……兴许是自己的职业病太重了吧，老是容易疑神疑鬼的，况且他也没有必要对自己撒谎。

    “欸，以后抽空我会多陪你练练，以防下次……”陈浩正说眼前的光线突然一晃，严洛一手里手电筒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陈浩扭头一看：我靠，这家伙居然睡着了！

    陈浩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费力地捡起地上手电筒继续向前走，大概走了十分钟左右终于看见了小叶和乔震他们的警车，并得知乔震已经带着一队人进了树林，而吴凯杰此时也回到了车子里，看见趴在陈浩背上无意识的严洛一和那一腿的血给吓了一跳，最后才知道他是睡着了，搞得他虚惊一场。

    “小吴，你和小叶留在这里听从乔队的指挥，我先带严洛一去医院疗伤，有什么情况及时电话联系我，知道了吗？”

    “是，明白！”

    布置完任务后陈浩便将严洛一抱进了自己的车里放躺在后座上，这时他注意到了严洛一身上那件防弹衣，同时也看到了位于心脏位置的那枚弹孔，不禁眉头一紧，若是没有这件防弹衣严洛一怕是要一命呜呼了，只能庆幸杨定邦当时对准的不是脑袋，不对……脑袋？难道……又是巧合吗？

    陈浩的眉头越拧越紧，一个荒唐的想法顿时从心底油然而生，望着后视镜里正熟睡的严洛一陈浩目光深沉，随即踩下了油门，向着最近的医院方向疾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