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最后一个周末，荷兰天高云淡，阳光明媚。环境清幽的比尔德小镇也是碧空绿水，上下澄清，清新春煦。云日辉映时，妆点了小镇，更有鸟语花香，春色无际。中午时分，镇上很多家庭在自家花园里与家人共进午餐，享受夫妻温情、儿女绕膝的天伦之乐，边吃边聊，别有一番好景良时香膳，心旷神怡。

    木子月家隔壁夫妻俩和他们的5个孩子，也正热闹着呢。从院子里不时传来杯盘刀叉的清脆声和大人小孩的逗趣声，竟也是一片岁月静好的光景。比尔特小镇的居民似乎再也看不出丁点儿因疫情不得不宅在家时而引起的烦恼迹痕了。她家对面的养老院这些日子亦如此。

    老态龙钟的老太老爹们常常推着助步车在马路边的小径上悠闲地溜达着，身边跟着一只小宠物狗，跑跑跳跳地跑着，跟着主人喜滋滋地相伴左右，装扮保护神。路边的草坪郁郁葱葱，像铺着一张硕大的绿色地毯，浮天无岸。清风吹来，茵茵绿草如小河流水，浟湙潋滟。经过一棵大树，小宠物狗会调皮地翘起一只腿，撅着屁股，用它既独特又有趣的方式做一个路标记号，好像要证实自己占领过这里的阵地，暂时撤退，一会儿还要打回来的。然后它再追赶前面的主人，讨好地摇着它漂亮的尾巴，表示它对主人的忠诚，那双滴溜溜的眼睛望着主人，那意思：“俺誓死与你在一起，不离不弃。”老人俯视它，给它一个确切的肯定予以赞赏，欢迎它归队。这样的画面，映入木子月的眼里，实属平常却又十分和谐而温馨。让她也觉得，仿佛这个世界一切如常，新冠病毒的感染率不过是数字而已，与每个人并无关系。  

    谁能想到，曾几何时，人们的情绪和精神状况哪能如此放松。所到处，门户紧闭。街道马路，人烟稀少，连遛狗都要犹抱琵琶半遮面，碰到任何人，都像是遇到了强敌，远远地躲开，或急中生智地找条岔路回避。

    木子月很敏感，她先生雅阁博士如果出门，她会强迫他戴上口罩、戴上礼帽、手套，只留一双眼睛。雅阁博士无奈地看看妻子，再看看他差点被裹得窒息的全副武装，眼里的不解和愠怒，显而易见。每次不过只是因了妻子温柔的一吻而勉强装装样子罢了。但他出门了，一切就由不得木子月了。而木子月呢，当然知道这些，望着他的背影，会扑哧一声，这是地下工作者呀，敌人无处不在，小心谨慎为上。可她知道，他一出门，准会卸下全幅武装。          

    这天，木子月和雅阁博士也不思烦愁地坐在院中的躺椅上，他品一杯咖啡，神情淡雅。满脑全无幽梦，尘心洗净。惟有花园庭前飞鸟争鸣，叶摇树影。木子月事先沏了一杯香茗，更是“茶饼嚼时香透齿，水沈烧处碧凝烟”。再捧读一本各自喜欢的书，手机不随身边，清静清神便是浮生。

    突然一阵欢呼声，左邻右舍此起彼伏开窗观望，这有点违背荷兰人“各人自扫门前雪”的习惯。兴许因疫情闷在家中太久，找点乐子分享。尽管政府并没限制谁外出，只是提倡尽量少去人口密集地方，少聚餐聚会，少去公共场所，避免感染源的侵袭。但大家仍然自觉遵守，不去冒险，也不去给别人制造危险，毕竟健康第一嘛。因此，没必须外出办的事情，大家都很自觉地宅在家中，各行其乐。而此刻这一喧嚣声，的确惊动了左邻右舍，自然也划破了周遭所有的平静。木子月和雅阁博士抬头循声，目睹一队车辆从Tom家的那条马路徐徐地拐进来。车顶和车身一溜的张灯结彩，五彩缤纷，像迎亲的队伍，又像过节，热闹非凡。整个车队的场面和隆重的阵势，说轰轰烈烈、浩浩荡荡不为过。

    什么情况？木子月和雅阁博士相视一笑，多少个问号都堵在嗓子眼里。这个世界很奇幻，想不到的事情时有发生，不是让你崩溃就是令人欣喜，但愿是后一种。目前疫情之下，悲伤来得快而突然，还是多点喜悦好。

    Tom是木子月和雅阁博士的邻家小伙，此刻他正与他的父母站在自家坡沿上，身着盛装，满面红光，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像新郎，或像得了大奖一样抑制不住的激动。英俊的脸上像女孩脸颊上扑了胭脂，红扑扑的。但他实质上在尽量平复自己，像一个有教养的年轻绅士，显得更自然大方，神情自若一些。于是，他抬手摸摸栗色的短桩子头发，用这样的方式来稳定内心的忐忑，却又不知所措，两只手不停地搓来搓去，也不时朝车队挥挥手，弓腰致敬表示感谢。今天的阳光属于他，18岁的寿星。从今天开始，他已经加入成年人的行列了。    

    这时车阵越来越近，他家那条不宽的路上已经被越来越多的车辆塞得水泄不通，远远地看去，像一条长龙，更像车展，也像赛车的头阵。既次序井然，又壮观惊艳。每一辆车都清洗得像新买的一样，铮亮而光洁。驶在最前面的那辆红色小轿车装饰得很有特色，除了与其他车身一样被大小不一的彩色气球环绕在车顶上外，更赫然多了一面飘扬的旗帜。这面长方形的三条水平线组成的红、白、蓝荷兰国旗，更渲染气氛。据说荷兰国旗的三色是最古老的颜色搭配。它们分别代表勇气（红）、祝福和庇佑（白），而蓝色则代表对祖国的忠诚。在今天全民抗疫的严峻形势下，国旗就是力量。几乎每一辆车的车身都清一色的彩球高扬，喜庆祥和。

    木子月和雅阁博士也和其他邻居一样，透过窗口望过去，突然发现，车门上都有一个同样的标示：Tom 18 jarige verjaadag （Tom 十八岁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