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说得是。”

    马夫人叹息道：“如今自然不比往常了，官也难做。我都知道。可想想以前是个什么情形？不说那时候咱们家的丫鬟都比得上如今的小姐了。只说你的二姑母曹敏，每日出门去都打扮地花枝招展，前后跟随的丫鬟婆子们十好几人，那才是真正的前呼后拥，千娇百媚，捧在手里怕跌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可惜啊，我没赶上那样好时候……”

    “有时候我想，也许就是因为你二姑母从小享的福太大了，所以才年纪轻轻就死去。步月，你说这就是人的命吗？”

    曹霖叹道：“这也许就是人常说的‘人好不如命好，命好不如人好’，人这一辈子都是有定数的，在这里享福大了，在那里就要减损！”

    马夫人深为赞同，说道：“所以说，我完全相信慈姑的话，一切都是神佛安排好的。咱们只要按照神佛的安排做事就成了。”

    “太太说得对。”曹霖沉思了片刻道，“太太，这两天我想了一个事情，如今虽说桂凤跟我不是夫妻了，可不是夫妻还可以做朋友、做亲戚。桂凤也好，我也好，总不能都相互躲着不见人？”

    马夫人甚为惋惜地道：“步月哥儿，你今日说的话是何其明白？可当初，你不顾我的劝阻，执意要那样做，又是何其糊涂啊！”说着叹息不止。

    曹霖苦笑道：“过去的事再提还有何意？”

    马夫人抬头道：“那……你今日来？”

    曹霖道：“太太，桂凤老是居住在你这里不方便，依我的意思是，桂凤不如干脆就搬到我那里去……”

    马夫人惊喜地道：“步月，你难道想通了不成？”

    曹霖笑起来：“是想通了。桂凤搬过去后，还是住在她原来的屋子里。至于锦儿，自然该住在哪里还是哪里。”

    “可是秋娘怎么办？她愿意吗？”

    “自然愿意。否则我也不会过来说这番话了。”

    “可是，桂凤过去了，到底是个什么名分呢？”

    “名分不名分的又有什么意思？太太，你不知道，如今桂凤一旦离了我那里，我才想起往日桂凤的好处，这真是人家说的，天天看见了就相互厌烦，可时日长了，才看出各自的好处来。不瞒太太说，我上一次只所以要那样做，实在也是迫不得已而已。出了这样丑事，你说要我究竟该怎么做？桂凤跟我是夫妻，可曹雰是我的堂兄弟，我难道要杀了他不成？所以实在无法，我才做出此等举动来，遮掩外面那些人的耳目。倘若我不如此，那我在这个世上还有立足之地吗？我出去办事，谁又拿着我当个人？”曹霖越说越理直气壮，“我是个男人，总不能不了了之？”

    马夫人道：“你是对的。”

    “所以说，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要桂凤回去好。桂凤回去了，太太也清静，该念佛的念佛，该看经的看经……”

    “这个倒也没有妨碍……”

    “自然，回去后我四人在一个锅里吃饭，该怎样还是怎样？桂凤也不必回京。再者说，她就算回了京又有什么颜面？桂凤为人我很清楚，她不会甘心这样！倘若出了万一，连太太也有不是了。”

    马夫人当然明白，却说：“你倒是很会安排，可桂凤未必答应。”

    “答应不答应，等我跟她谈谈就知道了。”

    马夫人沉思片刻道：“见面又有何难？可倘若你安了一个坏心，岂不是又把桂凤给害了？”

    曹霖噗嗤一笑道：“太太未免把我看低了。”

    “你的底子本来就打坏了，也就怪不得别人了。”

    ……

    但是，马夫人在仔细考虑后，还是觉得不应该把桂凤交到曹霖手里。但此事干系颇大，马夫人也没有完全拿定主意，因此还是去询问马桂凤。出乎马夫人的预料，马桂凤竟然对此事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倘若过了年回京自然是好的，但倘若跟着曹霖和锦儿过日子自然也行，横竖她今日已经是没脸的，又何必在乎别人怎么看待她？再者说，无论怎样她都觉得良心上不安，正想摆出一副可怜的架势博人同情，这时候正好有一个时机，她怎么能放过？因此说道：“姑母对我的好处我都记着，倘若不是当初姑母给我和曹霖说合，也许我二人也未必会做成夫妻，如今虽说不是夫妻了，可姑母的恩情还在。的确曹霖说得对，长久住在姑母这里不合适，既然他叫我回去，我自然听他的就是。”马夫人着急地道：“可我看他没有安什么好心！”

    马桂凤苦笑道：“有好心也罢，无好心也罢，反正已经是这样了。不瞒姑母说，这些日子万寿庵里的慈姑也常来看我，给我讲经说法，往常我不信什么因果报应之事，觉得就算下阿鼻地狱都不能把我怎的？可现在才明白，别说下什么阿鼻地狱，有时候人活的这世上就是阿鼻地狱！”马夫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桂凤，你倘若有这个觉悟就是好的。往常我要你学些佛法，可你总不听，如今算是明白了。”桂凤笑道：“自然，佛是什么都知道、都明白的，凡人所做的事怎么能瞒得过佛的眼睛？《妙臂菩萨所问经》里说，你所遇见的一切事、一切人，都是命中所应该遇到的，无所谓对错。因此，不该说的事不要说，只要那样去做就行了！”

    马夫人又念了一声佛道：“桂凤，你真觉悟了。”

    马桂凤笑道：“佛法精深，我未必会完全明白。但不觉悟又能怎样，因果报应不就在眼前吗？”

    ……

    此时马夫人到佛堂打坐去了。

    上房里只留了曹霖和马桂凤。

    曹霖见马桂凤穿着一身白衣，脸上没有施粉黛，头上也没有插珠翠，发辫有些凌乱，好像没有梳洗。与往日那番神采飞扬相比自是清寒了不少，但却更有一种别样风情。这时候看着马桂凤不由心有所动。但转念一想，马桂凤私底下做得事实在可恨，便由对她的可怜变成了狠毒，说道：“阿凤，这些日子你还好吗？”马桂凤凄然一笑道：“好不好你自己看不出来吗？”

    “我看你很不好！”“你错了，我好得很。不瞒你说，倘若不是你，我未必会明白很多道理！”“明白道理是好的，人倘若不懂道理了，那就猪狗不如了！”“你是在说我猪狗不如？”“谁是猪狗不如谁清楚。”“那你是来干嘛的，来骂我的？你为何不动手？”“我是讲理之人，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这倒未必。”曹霖苦笑道：“桂凤，往常咱们见了面就吵架，可今日相见，还是免不了一场吵闹，这又是何必？”“我并不想跟你吵闹！”说着就翻看手里的一本佛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