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额夫人愣怔了一下，忽然一下晕厥在床榻上。舒氏和曹宜夫人忙过来扶住她。曹颀道：“快快，掐人中！”翠环狠狠掐着桑额夫人的人中，渐渐桑额夫人醒来，巡视了众人一遍，忽然哇地一声哭出来。曹颀道：“快去端红糖水来。”很快法郎端来一碗红糖水。室内众人心中稍安。曹宜道：“难道老四一点情面也不讲吗？”曹颀摇头道：“看这个情形，曹家四兄弟们好像有什么很深的过节，如今人人都憋着一股气呢，谁也不想讨谁的喜欢，自然在这个情形下，指望老四能够让步，这可能吗？”“我知道他兄弟们有些不和睦，可没想到了这个份上？”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一言难尽呐！”曹颀道。

    桑额夫人被扶到厢房去了。

    曹颀刚要出去，却听大门咯啷一声打开。

    很快几个人脚步匆匆地进来。

    借着明瓦灯曹颀看出是曹頔！

    曹颀忙拱手道：“原来是骥二哥，二哥从哪里来？”

    “从家里来。叔叔在家里么？”

    “在。二哥请进。”

    曹頔进来，给曹宜行了礼。

    丫鬟端上茶来，三人坐在中堂下喝茶。

    曹颀放了茶道：“前几日去大哥二哥家，两位都不在。可如今出了这样事体，咱们在京城的兄弟们还是该商量商量才是。”

    曹頔也放了茶道：“不瞒叔叔和兄弟说，此次我来，就是为了商量老三和老四的案子。”

    “你都听说了？”

    “可不是都听说了。老四我是见过面的，我兄弟们还跟允禄王爷吃过饭的，当时王爷很高兴，说要嘉奖老四，可转过脸的功夫，老四就犯了错处，你瞧瞧，这可真是乐极生悲了。要我说，老四就他妈一个穷命，有不得半点好处。兄弟们别想沾他一点便宜。不但占不到他的便宜，说不定还会别这小子连累！”

    “此话怎讲？”

    曹頔凑近曹颀道：“你们不知道，最近旗营里疯传，这南方的两位织造，杭州织造和江宁织造，就要更换了，因为这个，内务府里那些提前得了消息的奴才们，都已经开始打点了，就是为了得着织造的肥差。你们想想，此次老四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不是钢刀已经架到脖子上了吗？”

    “竟有此事？”曹宜紧张地道。

    “可不是怎么的？要不然我也不会三更半夜地过来。我的意思是，竹磵兄弟众终究在皇上身边当差，此事自然比我等兄弟们更留意，知道的信息也快。所以我来问问，圣意到底如何？”

    曹颀默默喝一口茶道：“你们的鼻子很灵敏，局面到了这个地步，后面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皇上果然要裁撤江宁织造和杭州织造吗？”

    “没有十分，也有八分了。”

    “可是，我等怎么办？”

    “什么意思？”曹颀奇怪地看着曹頔。

    曹頔忙把茶碗挪到一边道：“你怎么还不明白呢？当年李煦被抄家时，京城的兄弟们可是都受了连累的，倘若此次老四不好了，那岂不是把咱们也连累了？不瞒你们说，这些年咱们一直住在北边，跟老四已经很少来往了，咱们辛辛苦苦才经营起这个家业，倘若一朝毁在老四手里，那咱们岂不是冤死了！”

    曹宜一听也更紧张，说道：“对啊！”

    曹頔拍着大腿道：“不瞒你们说，这些年我和赫达色可都是为老四捏着一把汗呐，我天天烧香磕头，保佑老天让老四好好的，不要做出什么事连累到我们，可是天不随人的愿，我也是无法，如今可真是走到悬崖边上了，倘若我等再不知进退，可不是太傻了？”

    曹宜惊异地看着曹颀。

    曹颀呆了半晌道：“老四倘若真有不测，必不会连累我等，因为内务府的官儿们都知道咱们家的情形！”

    曹頔哎呀了一声道：“说那个没用了！无事大家都好，可一旦有事就是墙倒众人推，谁还管你这个那个的？”

    “老二说得对！”曹宜终于发话道。

    曹頔谨慎地看曹宜一眼道：“所以说，要先下手为强，彻底撇清跟老四的干系才成！”

    “这也是赫达色的意思？”

    “是！”

    “可究竟该怎样撇清？”曹宜愈发奇怪。

    ……

    夜深了。

    桑额夫人已经回去。三人却没商量出什么来。曹頔走了。曹宜也回房去歇息。曹颀却睡不着，依旧在上房里来回踱步。舒氏过来请他去安歇也无动于衷。眼前的确已到了一个该抉择之时，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是万古不灭的道理。可要剪断这一切干系，又得下一份狠心才成。这些年他在宫中做事也是小心谨慎，唯恐出了什么差错，总算挣下一份家业，倘若这一切都没了，又从头开始，那该有多难呢？李煦回京后日子过得愈发凄慌，他在胡同里也多次见过，苍老了不少，可至少还在五年前，李煦还显得意气风发。人这一辈子究竟遇到什么事谁也难预料，可倘若知道了危险而不懂得规避，那不是一种傻帽吗？想到这里，曹颀忙把法郎叫过来。

    “义父，您找我？”

    “我问你，今年你和母亲到江南去上坟，曾经说看到曹家人了，在小苍山上办了一场大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法郎笑道：“是这么回事。儿子和母亲上完坟后，看到曹家在桃源别墅打平安醮，因内中有我一个伙伴，所以就拉谈了几句。后来我又看到，曹家一辆辆大车从桃源别墅驶出来，到金陵城去了。”

    “几辆大车？”

    “至少有四五辆。怎么了义父？”

    “你可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我没亲眼看到，但我知道是青铜器皿什么的，横竖是打平安醮做法事用的东西呗！”

    “四五辆大车，这么隆重？”

    “江南曹家有钱，我们做奴才的都知道！义父你不知道，那场平安醮好热闹的，桃源别墅里演大戏，山门外还形成了买卖场哩！”

    曹颀点头道：“我明白了。法郎，此次你可是立了一个头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