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颀拉起桑额夫人道：“倘若真要发配到打牲乌拉，这个判决岂不是太重了？我原想，只要内务府审理清楚，桑额偿还了吴老汉的人参银子也就罢了，怎么还要发配！”桑额夫人道：“如今欠四兄弟的一千多两银子要还不说，桑额还要另行发配！桑额枷号两个月出不来，我一个妇道人家可上哪里筹钱去？”舒氏安慰道：“你别着急，慢慢再想办法！”曹颀紧锁眉头，忽然取下墙上的剑道：“我说老三家的，你先回去。待我到慎刑司狱里去，见老四一面，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此事倘若改判，务必要老四出面撤回原告，或请求从宽判决才好！”桑额夫人忙朝曹颀磕头道：“那就麻烦大哥了，倘若不能改判，那我一家四五口人可就全完了！”

    曹颀赶紧坐马车朝慎刑司驶去。

    监房里。

    曹頫目光呆滞。

    发辫凌乱。

    看到曹颀进来苦涩地笑了笑。

    曹颀知道他处境艰难，如今内务府的差官到南方各驿站去核查账目还未回来，曹頫只能暂时羁押，但他同情也解决不了曹頫之事，便忍耐下来道：“老四，我刚才去内务府见了允禄王爷和查弼纳大人，两位官员都说，要你安心等待，至于后面怎么判决，自然会给你一个公允的说法。”

    曹頫挪了挪身子道：“多谢王爷和大人们，多谢兄长费心。”

    曹颀点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是需要恭喜你的……”他回身看吴老汉一眼，“想是到明天后天，吴老汉就可以出去了……”

    曹頫眼里放光道：“吴老汉的案子结案了？”

    “是结案了！”

    “怎么说？”

    “慎刑司判决，曹桑额要偿还你的人参银子。此事自然吴老汉无罪。桑额现如今已经枷号。待偿还完后，还要发配打牲乌拉，充当打牲夫壮丁！”

    曹頫啊了一声。

    曹颀沉思片刻后道：“老四，这个判决对你来说很好，可未免有失公允，老三偿还了你的银子是没有问题的，因为内务府已经做出了判决，他不能不遵守。可这后面的，发配到打牲乌拉，可是太重了！”

    曹頫心里一股恶流忽然涌过，说道：“这是他自讨苦吃，跟我又有什么干系？”

    曹颀讶异地道：“老四，你怎么能这么说，桑额再不好，也是你的亲哥哥。如今我已经问过允禄王爷，倘若你看在兄弟情面上，主动撤销原告，或请求内务府从宽判决，内务府是会考虑的……”说着朝北面拱了拱手，“如今皇上以孝治天下，兄友弟悌，家道和睦，乃是其尊崇，从宽改判并非难事……”

    曹頫冷冷道：“怎么，曹桑额派你来当说客了？”

    “也不能这么说，完全是我自己要来的。老四，看在我面子上，或者看在你们兄弟同胞的情分上，向内务府提出改判吧！”

    曹頫不为所动：“这些时日，兄长为我家之事东奔西跑，又派法郎拿银子给我使用，我曹頫感激不尽，倘若以后能有时机出去，这银子我一定是要还的。绝对不像某人，欠了我的银子非但不还，却还要陷害与我，把我等置于死地！可是我曹頫虽老实，也不是一个软柿子，任凭什么人想捏就捏！我实话告诉你，此次内务府的判决，就是我祈求允禄王爷，要从严判决曹桑额之事，绝对不要看在我等兄弟情分上有所徇私……”

    曹颀惊讶地道：“老四，你怎么能够这样？”

    曹頫忽然挣扎着道：“大哥，你来抬抬我的枷锁！”

    曹颀过去搬了一下，就觉十分沉重。

    曹頫道：“这是五十斤的枷锁。我已经戴了半个月。允禄王爷早就跟我说过，骚扰驿站得来的银子还欠三百多两，只要把这银子还上，我就可以摘了这副枷锁。可是你看，我到如今也没有把银子还上。倘若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无人可以请托，也就罢了，可是我在京城还有三位兄长，乃是一父所生。当初他们在南边，我并没有亏待了他们，他们的儿子闺女也都随我在江南养育，可如今你看，一旦我遭受了牢狱之灾，他们就敬而远之！兄长你说，我还要这样的兄弟们作甚？”

    曹颀心有所动，沉思了片刻道：“关于银子之事，我也去找过赫达色和骥儿了，可去了两次都没有见着面，两人都到旗营里去了……”

    曹頫又朝石墙靠了靠，说道：“你不要替他们开脱了，我的兄长们是什么人，我心里比你更清楚！”

    “那……你就真的……不原谅老三了吗？”

    曹頫看着曹颀冷笑道：“你是要我可怜他么？可是谁来可怜我呢？我如今吃得是牢饭，在南方之时也是省吃俭用，填补亏空，倘若我手头宽裕也就罢了，可以不要这一千多两银子，可如今你看到了，我因为三百两银子而戴着沉重的锁链！”说着使劲把枷锁晃了晃，在监房里分外响亮。

    曹颀不知道说什么好，低头沉默了半晌道：“既如此，那你就安心等着吧。我再去看看桑额，商量商量究竟怎么办。”

    曹颀默然走了。

    曹頫忽然大哭起来。

    ………………

    这天傍晚，烧酒胡同早早亮起了灯光。桑额夫人和丫头翠环早就来坐着了。曹颀满面愁容地道：“老四这个人牛心古怪，不是个好说话的，依我看，他恐怕不会找允禄王爷请求改判的！”桑额夫人急切地道：“倘若如此的话，那桑额不是没活路了吗？”曹颀不语。桑额夫人忽然抓住曹颀的胳膊道：“大哥，务必要想想法子啊！”曹颀无奈地道：“事已至此，还有何法可想？”“那……实在不行，咱们就去求求老四，让他务必松个口！”曹颀呆了一阵道：“此事非同小可，倘若你们愿意去，自然可以去求他，但我奉劝你们不要去碰这个钉子去，他见了你们只能更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