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难道是我的错吗？”“好好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行了吧！霖哥儿，今天我就开诚布公地跟你谈一谈，你到底想怎么样？是不是要把桂凤休了，你跟锦儿结为夫妻过日子去？”马夫人忽然换了语气道，“这一说到锦儿，我的火气就更大，锦儿呢？叫她出来，这个家都是被她搅乱的，她不能当没事人！”曹霖道：“锦儿出去了。”“我不信，你出来！”说着朝里间去搜寻。

    锦儿果然在里间。马夫人眼里冒火，抬手就给了锦儿一巴掌，直把锦儿打翻在地。马夫人指着锦儿道：“你这个小蹄子，我平日看你不错，结果是我老眼昏花，竟然看错了人，我拿着你当人，你却往牲口棚里去钻！调唆着主子无所不干，倒如今你却称愿了，我告诉你，那是痴心妄想！”

    锦儿嘴角流出血来。马夫人还要上来踩踏，被曹霖拉开。曹霖朝锦儿示意一下，锦儿便哭着出去了。众人又把马夫人扶到中堂下，马夫人气喘吁吁。曹霖的心忽然再次平静下来，马夫人的暴躁其实更暴露了她内心的胆怯，此时刚要说什么，却听外面有人喊道：“霖二爷，霖二爷，有要紧事体——”是管家丁汉臣进来。曹霖忙道：“何事？”丁汉臣见马夫人也在，忙给马夫人磕了头，随即小声朝曹霖道：“霖二爷，巡抚衙门里绿营兵把总徐祥带着两个兵丁来了。”曹霖疑惑地道：“他们说何事？”丁汉臣朝曹霖耳语着。曹霖的脸忽然一下黑下来，说道：“好茶伺候，我立即去会会他们！”随即朝马夫人道：“太太，有一个案子被巡抚找到咱们府上，事情看来很紧急，否则的话徐把总也不会亲自过来！”马夫人紧张地道：“到底是什么事情？”“此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先去见那些差官，看看怎么办，到晚上的时候，我再去给太太秉明！”沉了一下，忽然又道，“桂凤在那里，我不愿意到太太那里去，还是屈尊请太太到这边来，咱们家里的事该如何办理，侄子还需要跟太太详细商议商议，总之，一定要拿出个决断来！”

    马夫人心中稍安，沮丧地道：“说什么屈尊不屈尊，这是自己家里的事，都是为了大家好。待你回来后就叫丫鬟去找我，咱们细谈！”说完带领丫鬟走了。曹霖愣了一下，便赶紧去会见把总徐祥。

    ………………

    织造署沐浴在清晖中。积雪返照着残光，给人一种明亮之感。西池里的水散发出一派烂银子，与黑色的假山石和凉亭形成鲜明的对比。喧嚣之后四周变得安静了，唯有巡夜的人却更勤谨，灯笼不时在街巷深处晃动。不时有打更声“梆梆”地传来，愈发使这雪夜显得安然而静谧。

    蜡烛的火光莹莹闪烁。曹霖放了茶道：“太太，我跟阿凤做了十来年的夫妻，说实话，心里还是有一定感情的，虽说她并没有生下一男半女，但我也没有做过多的计较。可是此种事情非同寻常，太太要我轻轻放过，可我怎么能够一下转过这个弯来？”马夫人心里也平静了很多，说道：“那你还是不放过阿凤了？”曹霖苦笑道：“我怎么放过她？但凡是个男人，都不可能容忍此事。”曹霖叹一声，“不瞒太太说，我忍耐阿凤已经很长时日了，别说如今她做出了此等没廉耻之事，就是没有此事，我也决计不再跟她过下去！”马夫人道：“我知道阿凤为人刁钻了些，未免把你管束地太多了，你放心，我去给阿凤说，要她以后再也不管你的事，如何？”

    曹霖摇头道：“跟这个也没有干系。实在是，她私下里干的那些事天理难容！不瞒太太说，此番巡抚衙门里的兵番把侄子叫过去，就是有一件跟阿凤有关极其要紧之案子！”马夫人惊讶地道：“阿凤大门不出二门不到，怎么会跟她有干系？”曹霖冷笑道：“那都是表面之事，背后见不得人之处，阿凤不光是瞒着我，也瞒着你们可做了不少哩！”“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曹霖叹气道：“几年前，苏州舅老爷抄家，家里的戏班都解散了，但是有几个戏子跟随舅老爷回了京城，后来，舅老爷的案子定谳，这几个戏子们就各奔东西。其中有一个名叫蕙官的就到了昌邑县韩梦魁那里。可谁想这个惹祸精又招惹了昌邑县另一个公子，结果两家就争买这个戏子。后来，那韩梦魁就请托到了桂凤这里，桂凤用衙门里老爷的一封假的书信，求到了原山东巡抚陈世琯那里，办成了此事！可是这个叫做张汝谦的公子也不是傻的，又告到了江苏巡抚衙门里，桂凤怕事情败露，结果就……”“结果怎么样？”“派人把这张汝谦给杀了！”

    马夫人不由啊了一声。曹霖看马夫人一眼道：“太太，这杀人放火可是大罪，按照《大清律例》，杀人者罪当斩决，倘若有特别原因不得不杀而保全自身者，亦是一项罪过，杀人未遂者，情节更为恶劣，当流放三千里，或充军或充当打牲夫壮丁！”“这这，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曹霖冷笑道：“太太放心，桂凤指使方三杀了张汝谦，可并没有把他杀死。后来这张汝谦躲藏了几年，风声渐消后，才又出来上告！此次就是张汝谦告发桂凤杀人未遂一案！太太，你还想替桂凤隐瞒吗？”

    马夫人紧张地道：“霖哥儿，桂凤如今不能出头露面，看在你俩夫妻一场的情分上，帮她办了此事，需要花费多少银子，我给你！”曹霖摆摆手道：“此事到了这个份上，花钱恐怕也不好解决了！纵是想花钱，少了恐怕也是杯水车薪！”马夫人忙道：“霖哥儿，咱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帮了桂凤就是帮了我，就算是我求你了！”曹霖愣愣看了马夫人一眼，说道：“何须太太如此说，侄子能办的事，自然会尽力去办。至于不能办的，就是想什么法子也办不了了！”

    马夫人沉了一下道：“我知道，此番不管是谁的错，总之是桂凤的错处更大，在这里，我给你赔不是了……”曹霖忙道：“倘若太太给我赔不是，那真是把我给折煞了，这些事归根结底跟太太没有干系。如今我很明白，为了桂凤之事，太太也是操碎了心，可是太太，关于桂凤之事你应该尽数知晓。杀人未遂只是一案。这其中还牵扯到李煦抄家擅自转移财产一事……”

    马夫人惊讶地道：“竟有此事？”曹霖一笑道：“可不是怎么的？当初李煦抄家，狡猾的李鼎就贿赂了原江苏按察使葛继孔，把一部分财宝转移出来，结果被阿凤收起来。此事做得诡秘，所以您和老太太都不知晓。太太您瞧瞧，桂凤的胆子多么大，当年李家因为清查财产之事，有多少人都受了牵连，连那早就被李煦放出为民的郭茂之子和他的小妾，都被捉拿进大牢里，受尽苦刑，如今侄子听说，李煦的财产还有司官在暗地追查，倘若查到咱们府上，那岂不也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