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梦断神都(11)
作者:郗德文      更新:2021-05-08 09:40      字数:2056
    曹颀知道曹家兄弟们那些“麻烦”。老一辈曹寅与曹宣之间的不和睦他多少有所耳闻。这是嫡出与庶出之争,可最终还是庶出的曹寅这一支得了封荫,孙夫人在使了几次劲后毫无效验,便郁郁而终。于是这老一辈的“不和睦”转嫁到了新一辈身上。不说曹宣的儿子与曹寅的儿子不和睦,就是曹宣的四个儿子们之间也不和睦。这是曹家由来已久之事,不仅仅周围的亲戚们都知道,就是连康熙皇帝也知道。因此在康熙五十四年,曹颙在京城病逝后,曹寅着一支绝了后,康熙皇帝才指令从曹宣的四个儿子中选择一个“好”的入嗣给曹李氏,奉养曹家两世孀妇。而康熙皇帝也格外在谕旨里称:“他兄弟们原也不和,倘若使不和者去做其子,反而不好。汝等对此,应详细考察选择。钦此。”——连皇帝都知道曹家兄弟们不和,由此可见这不和由来已久,并且十分严重!也因为如此,当李煦等人最终选择年纪最小的曹頫入嗣时,皇帝又精心选择了曹颀作为侍者到金陵去报喜讯,而没有让“不和”者去。多年后他才看出皇帝的良苦用心!曹寅的家事皇帝亲自过问,曹寅身受恩深重,可真谓亘古未有了。

    可现在,他亲眼看到了曹家兄弟们的“不和”!

    一旦有事众人便是“食尽鸟投林”!

    曹宜拿起鸡毛掸子扫了一下大“福”字,说道:“你与昂友重兄弟情义,这是好的。可也得看什么事情。你最好挑个时机到内务府去亲自过问一下,看老四的案子到底怎么样?”他忽然停止了清扫,谨慎地道,“竹磵,不是爹爹说话难听,倘若此次老四坏了事,咱们会不会受连累啊?”

    “什么意思?”

    曹宜放了鸡毛掸子:“你这个孩子,怎么脑壳不开窍?这近在眼前的事咱们可都看到了。原苏州织造李煦抄家,他在京城的兄弟们可都受了连累。咱们虽说与昂友没什么来往,可总之一个曹字掰不开!”

    “父亲想多了……”

    “想多了?李煦回京后日子过得多么惨?听说他家二姨太死时连个入殓衣裳都没有!这也是你亲眼所见!”

    曹颀愣住了。

    “所以说,竹磵,你好好想想,父亲混了大半辈子才熬到这个份上,倘若因为老四之事受了波及,父亲这条老命可就没啦!”

    曹颀愣愣看了父亲一眼,忽然道:“你放心,我不会傻到去参与他兄弟们的事!”

    曹宜长松一口气道:“这就对喽!俗话说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人家能耗得起,咱们耗不起啊!”

    曹宜放了鸡毛掸子出去了。

    曹颀把褡裢放下。此事看来行不通,毕竟父亲看得比他远。银子是小事,可伤了与赫达色骥儿等人的和气还是要考虑的。终究这些人低头不见抬头见。他不想帮助了一个人再得罪了三个人!可如今已经答应曹頫,倘若不办的话不是失信了吗?哎呀,你瞧这个事办得真是冒失。

    时辰钟在发出啪嗒的声响。

    曹颀徐徐踱着步道:“法郎,你进来!”

    很快法郎进来:“义父,您找我?”

    曹颀掏出银子道:“法郎,这里有纹银五十两,你到慎刑司监房里交给曹四老爷!”

    “曹四老爷回来了?”

    “回来了。倘若四老爷问你,你就说我宫里有事不能来了,这些银子暂且让四老爷花费使用,待方便时我再去看他。”

    “晓得了。”

    法郎刚出去曹颀又叫住他:“倘若四老爷问你别的话,就说不知道。”

    “晓得了。”

    屋里恢复了安静。

    曹颀却心神不宁,此时待在家里已毫无意思,便拿了藤帽朝外走去。

    舒氏这时候走过来说:“老爷要出去?”

    “是,我出去。”

    “快开饭了。”

    “回来再吃吧!”他忽然跑起来,“坏事了坏事了,今儿个答应法通要替他当班儿的,这都什么时辰了?”

    曹宜从东厢房露出脑袋道:“瞧这个糊涂人,自己的屁股还没擦干净呢?却管起别人的闲事来了,真是可笑!”

    舒氏忙朝外喊道:“老爷,我到后院去给你叫马!”

    “快点儿,我在门口等着!”

    舒氏忙朝后院跑去。

    ………………

    曹頫被枷号已经整整十天了。内务府派出去核查驿站过银数目的差役还没回来。可由京城到江南去,快马加鞭的话也得八九天,况且还要在各驿站上核实,还要一直跑到浙江去,这样路程就更远了。倘若等差役回来的话,估计也得一个月之后了。也就是说这一个月内他还结不了案子,肩上就得一直扛着枷锁。曹頫就觉心里灰灰的,有时候也觉得这是个命,倘若此次押运龙衣进京的不是他曹頫,而是苏州织造高斌,也许被枷号的就是高斌,而不是他曹頫了。

    可世事难料,高斌如今是皇上眼里的红人,就算塞楞额参奏此事皇帝也许会把高斌放过。再说人家高斌知道规矩,也许根本就不会在驿站上索取银两!皇帝又能拿住人家什么把柄呢?曹頫摇摇头,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倘若自己在驿站上谨慎些,也许根本就没有这档子事了!

    只是如今后悔也晚了!

    但这还在其次。尤为让曹頫难过的是他兄弟们的所作所为。黑子去借银一分也没借到,非但如此却还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他知道自己与大哥二哥不是一母所生。父亲曹宣当年是娶了两房姨太太的。大哥和二哥是大太太所生,他和曹颜是二太太所生。如今大太太和二太太都已过世,父亲也在康熙年间过世,于是在京城和金陵留下他兄弟四个。但兄弟四个并不和睦。曹頫知道这其实还是当年父亲与叔父的不和睦而来的,作为嫡出的曹宣最高才做到六品司库,而曹寅则是三品大员!祖母孙夫人是康熙皇帝的保姆,可即便如此,在皇帝眼里还是最看重曹寅。这让孙夫人和曹宣情何以堪?于是在这种两相对照之下,曹宣对曹寅越来越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