芹官踢了一下泥土道：“妙璇师傅走在这土路上不怕脏么，瞧我的鞋子都沾上泥土了。”妙璇冷笑道：“二爷难道不知晓这泥土是最干净的？敢问二爷，可曾读过骆宾王的《代李敬业讨武则天檄文》？”芹官摇头道：“未曾读过。”妙璇道：“《讨武檄文》里说，‘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在？’意思是说，先帝的坟墓尚未干透，我们的幼主却不知道被贬谪到哪里去了？”芹官点头道：“这么说的话，‘一抔土’所指的是坟墓了？”妙璇赞赏地看着芹官道：“二爷十分聪明，一点就透。这‘一抔土’就是指坟墓。《礼记•礼运篇》云，‘污尊而抔饮。’‘抔’，既‘手掬之也’。所以说你看，人最终所归去的不过这‘一抔土’！”芹官若有所思地点头。

    妙璇摇了一下拂尘道：“其实这‘一抔土’之说，源自《史记•张释之传》。张释之乃汉朝人，做了侍郎，但是十年没有升迁。有一次，太子和梁王乘坐马车进宫，到了皇宫外的司马门也没有下车，于是张释之过去阻止，并向汉文帝禀告太子和梁王的不敬之罪，汉文帝就脱下帽子道，‘要怪就怪我教子不严！’”芹官忽然道：“我明白了，你之所以不坐车，并不是怕车子脏，而是为了做法事敬畏。”妙璇一笑道：“二爷倒会联络发挥。不过我的故事还没有完。有一次，汉文帝乘撵出宫，有一人惊了驾，汉文帝便把此人交给张释之审理，张释之只把那人罚金了事，汉文帝以为处罚太轻。张释之道，律法乃是天子和天下人所共遵，如今有律条在这里，自然按照律例来惩处，倘若随意更改处罚程度，怎可取信于民？那么百姓也无所适从了。”芹官点头。妙璇又一笑道：“后来，有人偷盗了高祖神庙前的玉环，依律当斩，汉文帝又以为处罚太轻，应该满门抄斩！张释之又道，‘假令愚民取长陵一抔土，陛下何以加其法乎？’”

    芹官再次点点头。妙璇一笑道：“其实我喜欢张释之者，在于他的居官而静，守法有度，明断是非，不为戾强！其实张释之有何德何能，他的侍郎官尚且是买来的，一如我等，不过是平凡之中又平凡者，但倘若能够随性而行，心存畏惧……‘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也就罢了！”

    芹官赞同地道：“妙师傅一席话，顿使我茅塞顿开。”妙璇笑道：“我每次都告诫自己，以少说话为妙，可还是滔滔不绝说了这么多，实在我也是很讨厌的。”芹官没想到妙璇会说出这等话来，不由疑惑地看着她。见妙璇螓首蛾眉、明眸善睐、丹唇外朗、 皓齿内鲜 、手如柔荑 、肤如凝脂，不觉看得傻了。直到妙璇咳嗽一声加快脚步，芹官踢在石头上差点摔倒。

    他赶紧跑上去道：“妙师傅，走慢一点儿，我跟不上了！”妙璇忽然回头朝他“嘘”了一声：“别回头，快些往前走，要是早知如此就坐你的马车也罢了！”但芹官还是疑惑地回过头，就见不远处一座废弃寺庙里有一个人朝这边鬼鬼祟祟地看着。见芹官朝他看，忙躲到了土墙后面去了。

    一行人加快脚步，渐渐消失在山路上……

    ………………

    曹家人各有各的打算。

    曹霖耍了个诡计要捉桂凤和曹雰的奸情，秘密回到金陵后便躲在红豆轩里不出来，唯每日打发大幺儿改换妆容出来查探消息。听闻老太太在桃源别墅要打七天七夜的平安醮，就觉老太太多事。可转念一想又觉老太太出于好心，此次老爷进京不安定，他早就听闻内务府因为皇上御用马褂落色一案，各个库使都受了斥责，倘若再次查出有不合试的丝织物，就要从重惩治！这些年江南的各级官吏换了一批又一批，可老账还没有清理明白新的账目又出来，真可谓“前腐后继！”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也因为如此，父亲曹顺才特来金陵要他和桂凤尽快回京。

    显然父亲也意识到什么了！

    可他在金陵帮助叔父管理家务，虽说这些年手里赚了不少银子，可他知道桂凤手里的银子比他的更多！倘若此次能把桂凤手里的私房全数拿出来，她岂不是发了一注大财？尤为主要的还不在钱财上。桂凤自从与他结为连理后就肚子就瘪瘪的，月信也来得毫无“信用”可言。母亲暗自在背后说她是个不下蛋的母鸡！有时候曹霖想桂凤缘何是这样？倘若她能像京城的巴米一样，如今孩子也能满地跑了。身边没有子嗣总归是个大难堪，又因那年曹霖偷娶的二房杜二丫被桂凤害死，肚里的孩子已及三个月，曹霖在听郎中说后心疼地不得了，从那后就对桂凤恨之入骨，也只是看着银子的面上才敷衍敷衍桂凤而已！如今又听说桂凤给他戴了绿帽子，心里的恨可想而知，是必欲要桂凤死才痛快的！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说桂凤贪财好或，杀人越货，就仅凭这一条就可以把她给休了！但曹霖已经想到，此次必定要桂凤好好出出丑！

    秋娘给曹霖倒一杯酒道：“二爷慢饮。”

    曹霖一口饮下道：“这平安醮什么时候才能打完？”

    “回二爷的话，就在后天。”大幺儿道。

    曹霖紧紧攥着酒杯道：“妈了个巴子的，老子真有些等不急了。”

    大幺儿沉思了一下，忽然鬼鬼祟祟地道：“二爷别急。是咱们时机总归是咱们的，不是咱们的时机强求也不会来。二爷，昨日小的到巡抚衙门线人那里去，已经打探到一个重要信息。”

    “什么信息？”

    “方三和二奶奶要害的那姓张的小子，又告到巡抚衙门来了！”

    曹霖一听不由立眉道：“姓张的？那小子不是已经死了吗？难道又活过来跟桂凤讨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