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桂凤派方三去击杀张汝谦——据方三回来说，那天临近黄昏时他们才动的手，瓜州渡口上一个行人也没有，更何况四处都是密密的芦苇丛，杀死张汝谦后三人便把尸体扔到长江里，一个大浪扑来就没了踪影。再说就算渔民捞到尸身又有什么用处？不过是以为失足落进水里淹死的罢了。桂凤一想也觉得毫无破绽，自然方三办事都是极妥当的，心里就越发安定下来。

    致人死命是一件大事。可这些年桂凤办得“大事”也多了。李鼎查抄家产时运来了两个箱笼，此时除了她和锦儿方三知道外并没有第四个人知道，曹霖更是被瞒得一点风声也没有！如今这两口箱笼已经存在钱庄里。简直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就算此时李鼎来江宁讨要箱笼，她也已经想好了说辞，总而言之一句话，东西到了她手里就别想再要回去！她明白危机也是转机的道理，更为重要的是她有这个胆量。李周望塞楞额等人来衙门里清查曹家账目，心眼灵活的马桂凤立马就想到了一个妙计，结果怎么样？织造府里上万两银子就转移到她手里！

    有银子不周转就是个死钱。这几年虽说衙门里生计艰难，可桂凤手里却没断了银子。除了额外赚到的银子她拿出去放债，就是丫头们的份例银子她能晚些时日发放的就晚些时日发放，她明白这样做有违规例，可也说得振振有词：“家道艰难，不多想些赚钱的法子如何是好，坐吃山空总不是个办法。如今虽说我得了个放债的名声不好听，可总比到时候发不出银子来，让丫鬟仆人们抱怨的好！”李夫人和马夫人都知道到家里这个情况，也就默认了桂凤的做法。于是从那后桂凤的胆子越来越大。里面有锦儿给他管理，外面有方三这个心腹，该什么时候收回来的利息就什么时候收回！倘若有赖账的方三就纠结一伙泼皮去闹，街市上都知道曹二奶奶不好惹，因此也没有拖赖银子不还的。以至于此次为了赚取韩梦魁的三千两银子，桂凤干脆把张汝谦给杀了！可事后回想起来桂凤并无丝毫悔意。她根本就不信什么阴司报应之事。

    方三谨慎地取出一个包裹道：“二奶奶……”

    桂凤疑惑地道：“怎么了？”

    方三揭开包裹朝桂凤看一下道：“这就是那张汝谦的毛发……”

    桂凤就觉一阵厌恶，忙掩住口鼻道：“方三，你太没规矩了，如此恶心的东西还取来作甚，赶紧给老娘烧了！”

    方三忙合上包裹道：“知道了二奶奶。”随即转身出去。

    桂凤又叫住他：“回来！”

    方三停住。

    桂凤摸着着心口道：“嘴巴给我缝上，就算死，也绝不能透漏出半个字去！”

    “放心吧二奶奶，我不傻。”

    方三夹着包袱走了。

    桂凤坐下来，心里却“嘭嘭”乱跳，那团毛发让她“看见”了什么是“人命”！

    ……

    雪又一次覆盖了西园。淡淡的雾霭从西池里升起，模糊了水榭的飞檐。此时站在假山四望，就见白雪衬着灰墙呈现出一块块方形。不时从黑白里伸展出一棵巨树来，纷乱的枝杈如虬龙一般扭曲着，枝杈上皆蒙了一层雪，犹如镶了一道银边。偶尔还能看到一棵柿子树，通红的果实挂满枝头，在雪地里显得格外亮眼。低矮的围墙伸向雾霭深处，翠绿的竹丛顶着雪呈现出来。

    院子里很安静。棉门帘兀自垂着。好似无人一般。但很快一个丫鬟托着茶盘过来，一掀门帘闪了进去。花厅里温暖如春，掐丝珐琅大火盆里正燃烧着旺旺的火。曹霖披着一件银鼠披风坐在火盆前，无聊地拨弄了一阵火焰，便“啪”一声把火钳扔在炉子里。锦儿忙走过来勾出火钳，说道：“正好好的，二爷这是怎么了？”曹霖一下把披风扔在花梨木椅子上，说道：“没意思，真他妈没意思。你二奶奶呢？”锦儿朝里间努了努嘴道：“二爷没看见，那不是在里面么？”曹霖掀开门帘看了一下，果然看到桂凤正坐在炕沿上，手里翻着一本画册。曹霖本想朝桂凤说句什么，张了张嘴却又停住，放下门帘道：“锦儿，开箱子！”锦儿奇怪地道：“开箱子做什么？”曹霖不耐烦地道：“浑话，还能干什么？自然是拿银子了！”锦儿见曹霖说话口声不好，但又不敢冲撞，还是谨慎地道：“二爷，你要拿银子，她知道吗？”曹霖顿时火冒三丈，不由踢了锦儿一脚道：“贱蹄子，老子自己的家，难道还拿不出一块银子来吗？”

    锦儿本想回一句嘴，可一看曹霖这个形影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说实话她经常盼着曹霖回来，可回来日子久了她也会害怕，她不是怕曹霖，而是怕曹霖和桂凤拌嘴耍脾气，要如此的话还不如不回来的好！此时便撅了嘴朝里间走去。曹霖忙叫住她道：“你干嘛去？”锦儿停住，幽怨地看他一眼道：“回二奶奶，给你开箱笼。”刚要掀门帘进去，却见门帘开了，桂凤站在门口。

    曹霖见桂凤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便回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桂凤看曹霖一眼，又看锦儿一眼，不由冷笑一声，揶揄道：“怎么，你们两口子又拌上嘴了？可这个家里还有我，拿我不当人了是吗？”曹霖无奈地看她一眼，说道：“你就不要说这些混账话了。”桂凤刚端起茶来，又放下，道：“怎么了二爷，最近这几日气性大得很呐，要是嫌弃我们了，二爷打发我们出去就成了。”她忽然酸酸地看锦儿一眼，说道，“不对，是打发我出去，留着你和锦儿过日子去！”说着站起来就朝外走。曹霖赶紧叫住她：“你先别走，有话跟你说。”桂凤背对着曹霖，冷冷道：“有什么话快说，我还有事到大太太那里去呢。”曹霖连头也不抬道：“给我点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