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三接了烟锅，使劲吸一口道：“也住不了多久，这次是跟随我们老爷到京城运送龙衣，返回时我给老爷告了假，说已经一年多没有回家，顺道回来看看。”

    韩梦魁点头道：“原来是这样……”便也闷闷地吸烟。

    方三看梦魁一眼道：“梦魁，何故长吁短叹？如今我看你这田庄也不错，想来一年也能收入不少银子？”

    韩梦魁苦笑道：“不瞒方管事说，银子虽不多，可也够花。就是如今我遇到了一件烦心事，实在觉得难以解决。”便把蕙官之事给方三说了一遍。方三紧锁眉头道：“要是这么说的话，这蕙官姑娘还真是个痴心人哩。梦魁，你可得好好待人家。”韩梦魁笑道：“那是自然。可如今那不是人的张汝谦，已经到省城告发去了，我是真害怕了。”方三顿时看着梦魁道：“那你可真得上心点儿，倘若真被上面抓住把柄，对咱们谁都不好！”“所以说，此事把我愁得不行。”说着就看方三一眼，见方三脸色平静，依旧吸着烟，便道：“方管事，此事你得帮我一把……”

    方三疑惑地道：“梦魁，你拿着我当个人，可我怎么能办得了此事？”韩梦魁笑起来：“方叔太谦虚了，你走南闯北，什么事情没有经办过。此事要说放在三四年前，根本就不是个事，可如今不同了，我姑父那里是一点指望也没有。”方三看着梦魁道：“你们不是还有一门显贵的亲戚吗？”梦魁疑惑地道：“谁？”方三笑起来：“现如今李煦的堂兄弟姜煌，正在徐州做知县，听说混得也不赖。况且你们韩家跟姜家也是世交，你求求他岂不是更好？”韩梦魁笑道：“要论到姜家，还真是一门不错的亲戚，可如今也不同了。”“怎么说？”“我姑父一抄家，昌邑姜家也老实了许多。不瞒方叔，此事我也去跟姜家表叔说过了，你猜怎么着，非但没出什么主意，反倒把我训斥了一顿，说我不知好歹，你瞧瞧……”方三笑道：“这也未免太过了。”

    “所以说，此事还需要方叔帮忙。”方三皱眉道：“梦魁，其实家家都是一样的，要说此事几年前都不成问题，可如今也不好办了……”方三摇了摇头，“我们家老爷不要我等在外面招揽事务。”韩梦魁叹息道：“是啊，都谨慎了。”沉思了片刻后忽然道：“方叔，莫若这样……你说可好？”方三愣了一下，忽然笑道：“不好办不好办，如今她眼里只有银子，怎么可能招揽这等事情？”韩梦魁眼里放光道：“我有银子啊，方叔，此事必得你出面才好，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谢！”

    方三沉思片刻后道：“此事对她来说原也不难。可就怕她不招揽，再说她也给我们下了指令，倘若明知故犯岂不冲撞了她，到时候恼了就不好说话了。”韩梦魁低头不语。方三看梦魁一眼道：“莫若这样，不过拐了一道弯儿……”韩梦魁顿时笑道：“那行那行，全仰仗方叔裁夺了。”原来方三不过是试探，知道韩梦魁舍得出银子。这些年银子钱不好赚了——从户部借银经营贸易之事更是连想也别想——何况此事又不借他的口说出，自然到时候赖不着他，大家有钱赚何乐而不为呢？

    ………………

    慧慈给桂凤倒了茶道：“昌邑本是我的老家，此事他又求到我这里，我能怎么办，少不得想到二奶奶。”

    桂凤黛眉紧蹙道：“真没有想到，李煦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好侄子。那韩舅母死了也可以瞑目了。你说得没错，倘若是在几年前，韩家侄子自然求不到咱们门下。此事也算是跟李煦舅老爷有关系！”她停了一下，看着慧慈道，“可我纵是有心想管此事，不过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慧慈疑惑地道：“奶奶怎么说？”桂凤轻轻摇着扇子道：“在江南也就罢了，可要说到山东，我哪能伸得出这么长的手？”慧慈笑道：“有有有，二奶奶，盘费是有的，那韩家虽在田庄里，可在当地也是一个大户！”桂凤心里轻松下来，说道：“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这些年咱们家里虽穷了，可十万八万两的银子也见过。这些盘费不过是给那些跑路的人，让他们赚个辛苦钱罢了，我一分也不取的。”“明白明白，二奶奶，我这就去写信给那韩家侄子说，要他放心。”

    桂凤点点头，摇着扇子思谋着。

    她知道韩家是个富户。尤为主要的是张汝谦十分讨厌，这些事原本就与他就毫无干系，可非要横叉一杠，岂不是自讨苦吃？那年曹霖在外刮拉了一个女人，被桂凤发觉硬硬拆散，后来那女人便吞金死了。她明白曹霖恨她，可她更不能容忍那些无事生非插手插脚之人。因为正是这些下贱之人惯于兴风作浪，搅得别人家宅不安！而据曹霖最近探查来的消息，那陈巡抚因为捕错了人而受到皇上斥责，显然在这个局势下也不想再出什么岔子。想到这里，桂凤渐渐有了主意。

    金色的阳光从窗棂外照进来，风吹动菩提树发出“哗哗”的声响。禅房里很安静，花砖地上唯有树影摇曳。窗外渐渐传来说笑声，她放慢了扇子，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等回去后问候你师傅吧！”“多谢二爷。听说二爷最近病了，不知如今可好了么？我们家师傅也常挂念着二爷呢！”“真的吗？”“那还有假。几时二爷也到我们那庙里去逛逛……”芹官忽然来了兴致，说道：“要说功夫，此刻就有，不如我们现在就去看你师傅如何？”“那自然最好不过了！”

    桂凤刚坐起半边身子，就见那些人已经从后院过来。她忙走到门口截住道：“你们做什么去？”芹官笑嘻嘻地道：“今日巧得很，遇上水月庵的小道姑来送符，二姐姐，如今日头还早，不如我们到水月庵走走去好不好？”桂凤黛眉紧蹙道：“依我看你是越来越胡闹了，咱们已经到万寿庵逛了这半日，又到那水月庵去做什么？何况水月庵离此地不近，来回也得半日功夫。”芹官犹豫着道：“那么说二姐姐不愿意？”桂凤走过来，拿起芹官的手道：“不是不愿意，而是这些事须得提前预备，如今你出来了半日，老太太难道不挂念的，再者说你的病还没有好利索，老太太格外吩咐了，最近不能随意走动，万寿庵的老道姑正预备给你还愿的事，说不定什么时候老太太就叫你过去，胡乱走什么？二爷就是在咱们园子里玩絮烦了，等你还完了愿，咱们挑个吉利日子，或者到水月庵，或者到香林寺，把那些和尚尼姑们都打发走，咱们自自在在玩两日，岂不更好？”一席话把芹官说转了，便说道：“那好，等以后挑日子咱们痛痛快快再玩！”随即回头朝小道姑道：“回去后多多上禀你师傅，就说改日我再去拜访她！”

    小道姑走了，桂凤和芹官等人又在万寿庵消磨了半日，便回到织造府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