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

    扬州自古以来就是江南胜地。有“竹西佳处，淮左名都”之称。扬州的建城史最早可追溯到公元前四百多年，历朝历代扬州都留下丰厚的历史遗存。逮至明朝末年，扬州就已经有人口五十多万人。清军入关后屠灭扬州十日，人口锐减。直到康雍年间扬州盐业和丝织业再次兴盛起来，人口才恢复到明末水平。此时的扬州经过几代盐商修治园林，已经重新成为江南一大都会。除了盐商外，各地名士也纷纷汇聚扬州。王士禛、石涛、朱彝尊等都曾在扬州居住过。

    扬州最有名的莫过于琼花。琼花据说是扬州独一无二的花。当年隋炀帝开凿大运河就是为了到扬州观赏琼花。琼花的奇特处在于它有一个团簇的大花蕊，花蕊周围团着八个或者十个小花，每朵小花上又有五片花瓣，共同形成一朵大花。当年隋炀帝来扬州观看琼花，适逢冰雹砸坏琼花，隋炀帝回銮后各地起义兴起，因此后人有“花灭隋亡”之说。除了琼花外，扬州有名的还有柳树。隋朝时扬州的“扬”字还是“杨树”的“杨”字，皆因当年开挖大运河时两岸遍植柳树，隋炀帝因在柳树下乘凉甚好，便赐姓柳树为“杨”，因此柳树又称为“杨柳”。

    此时的扬州已经是花团锦簇。不说在城内各园林里花团锦簇，就说在城外，小秦淮河的水悠悠地流来，水里倒映着柳树翠绿的影子。至于在瘦西湖里，那一大片水映着蓝天，白云都在水里飘来飘去。偶尔有一艘小船驶来，便把朵朵白云搅碎。水里的荷花、岸边的杨柳、已经盛开的白玉兰和琼花、包括姹紫嫣红的桃花，更把扬州各处的景色点缀地如一副山水画卷一般。

    然而即便如此，市民的生活还是与柴米油盐相关。

    ……

    荷花池里忽然一阵骚动，就见四五只白鸭飞跃起来，随着“嘎嘎”的叫声，一位白胡须老者手里抓着一只白鸭浮现出来。老者“嘿嘿”笑道：“任你奸似鬼，也得给我闭眼蹬腿！”说着就把白鸭的翅膀这么一绞，扔到船舱里去。老者摘下斗笠放到一边，撑着船从荷花丛里出来。

    “洛老头儿，你这日子过得可真自在。怎么着，今天吃鸭子？”岸边一位垂钓者朝老者问道。

    “可不是怎么着。做桂花鸭吃。这只鸭子顶顶让人讨厌，光吃食不下蛋，老头子早就想吃掉它了。”

    “你真是好口福。”

    “什么好口福，不过是个老废物罢了。”

    老者把船靠在岸边，用绳子把船栓牢了，提着鸭子上了岸。

    “您别急，等着吃我的烧鸭。”老者朝垂钓者说道。

    垂钓者朝西边看了看日头，说道：“谢谢你了洛老人，时辰已经不早，也该回去了！”钓者收拾着鱼竿，“有花赏，有酒喝，有这桂花鸭吃。洛老人，你这日子可赶得上京城的王爷啦！”

    洛老人“哈哈”地笑起来：“有这片荷塘守着，京城的王爷我也不稀罕做了。”

    “洛老人，可真有你的……”

    垂钓者离开了，日头悬在树梢上，把荷塘染地一派红。

    洛老人把鸭子剥洗干净，横竖作料都是现成的。做桂花鸭少不了桂花，桂花在江南一片连着一片，做菜提味是最好的。火焰燃烧起来，砂锅里慢慢就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隐隐地有白气冒出来，也渐渐闻到桂花鸭的香味了。他知道鸭子已经开始烹饪，心里就安定下来。

    夕阳的红光照过来，灶棚里拢着一片红。洛老人从腰上拿下旱烟，在烟布袋里挖满烟，便凑着炉火点燃了，顿时一股青烟冒起来。洛老人长长喷出一缕，看着眼前的炉火，看着门外的夕阳，心里顿时有一股安然浮现出来。这几年他日子过得不错，守着一大片荷塘，春夏时节可以采摘荷花莲花，也可以采摘新鲜的荷叶来卖钱——每年端午节都少不了用荷叶做“荷包饭”，荷花莲花可以晒干做成香料。秋天冬天可以挖掘莲藕。平时这里可以养鱼养虾。除了这片荷塘外，洛老人又在外面置办了几十亩田产，一年也能收获不少水稻。因他这房舍靠着一条通往城外的水道，因此又在临街的一面开了几间小店，一年也多少收入些银子！砂锅里的白气冒得更欢快了，洛老人忽然笑起来，心想钓者的话是不错的：京城的王爷也比不了他！

    一阵“嗤啦”声忽然传来，洛老人忙掀开盖子，就见一股香气喷出来。

    他很快拿筷子扎了几下，就见鸭子已经酥烂！

    “好，好，喝烧酒吃桂花鸭，这日子简直赛过神仙！”

    洛老人把砂锅端下来。

    很快桌上有了一壶酒，一双箸。

    “咕咕”的酒倒进碗里。

    洛老人刚要开始喝酒，却听门外一阵杂沓，一个声音传进来：

    “洛老头在家里吗？”

    洛老人停了筷子，走到门口斜着眼看了半刻，这才吃了一惊，却是县太爷领着一队兵过来。

    “洛老头，洛老头——”

    洛老人忙走出去朝知县磕头道：“原来是父母大人，小老儿有失迎迓，还望恕罪！”

    知县朝洛老人看了一眼道：“就你一个人在家？你儿子呢？”

    洛老人扑扑膝盖站起来，说道：“回大人的话，我儿子都到田庄上去了，因此只有小老儿一个人在家。”

    知县进了正房，见桌上摆着烧鸭烧酒，说道：“洛老头，你可真行啊，趁着儿子媳妇都不在家，自己一个人偷着喝酒吃肉……”

    洛老人“呵呵”笑起来，摸着着板凳道：“大人要是不嫌弃小老儿腌臜，就一块儿吃些儿……”

    知县抬起手道：“洛老头儿，今天你这鸭子恐怕吃不成了……”

    “此话怎讲？”

    知县朝洛老人看一眼道：“你自己做得事心里不清楚吗？如今有山东巡抚处来的差官，行文江都县衙把你逮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