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日短。姊妹们说说笑笑，天很快就黑下来。马桂凤和熊采纨来请了两次，马夫人便拉起石太太道：“看来她们已经把晚饭预备好了，咱们快去，别让老太太等急了！”说着两人朝外走去。丫鬟们都打起灯笼，星星点点的火光穿过夹道。马夫人道：“既来之则安之。如今咱们这里也有个园子，虽不甚好，可还是比你们家的强些，再说年龄相仿的姐姐妹妹们也多，让二丫头多在这里散散心，兴许以后就好了。”石太太点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垂花门外丫鬟们早就打着灯笼恭候多时了，见石太太和马夫人走来，忙过来搀扶着，一行人迤逦进了大花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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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芹官这个冬天过的很快活。李夫人果然没有食言，西园里房子裱糊好后便令他姊妹们搬进去居住。曹頫本不大管家里的事务，此时免不了嘱咐几句。书房里光色昏暗，芹官和曹棠村都低头站着，曹頫神色严肃地坐在炕桌上道：“既然是老太太的主意，那我也不好阻拦。本来我早就给你步月哥儿说过了，等有空闲的时候就去请个教书先生来，你们的年龄都不小了，长久荒失学业并非好事，可你哥哥出去寻找了好几遍，都没有合适的先生过来。如今正值冬下，我想此事也就算了，不过等明年家里的私塾一定要开起来，到时候你们必须老老实实给我读书去！”

    芹官一离开曹頫书房便朝马夫人院里跑来，直到进了月亮门才大喝一声。马夫人正在念佛，忙停止敲木鱼道：“怎么样，老爷应允了吗？”芹官挓挲着手道：“我早就说过，老太太已经安排好的事，老爷怎么可能不应允？”说着便四处寻找着，“蕙兰，柳蕙兰——”马夫人道：“你找她做什么？”芹官翻找着书桌上的笔墨道：“还能做什么，自然是收拾东西，快快搬进园子里去！”马夫人忽然一笑，走过来按住他的肩头道：“真是个傻孩子，为娘早就给你收拾好了。不过此番老爷叫你过去，一定是嘱咐你在园子里好好儿的，且不可再胡为了！”芹官滚进马夫人怀里道：“娘，你也搬进园里去住么！”马夫人一笑道：“胡说，那成什么体统了？”

    “小雪”过后，雪下得就越来越频密了。往往这一场雪还没化透，另一场雪又来了，于是新雪叠压着旧雪，江宁城四处都是白花花的。芹官和梅姑娘等人都搬进了西园。梅姑娘爱竹，就住了月亮门边那一丛竹林旁边。芹官喜欢那一片荷塘，于是就住了荷塘边那座房子里。至于李兰芳玉娇等人也各各有了住处。横竖都在一个园子里，往来也很方便。此时西园大部分树木早就落光了叶子，黑秃秃的枝杈犹如怪兽的爪子一样伸向湛蓝的天空，给人一种蜿蜒辽阔之感。

    芹官每日都在园子里闲逛。有时候到梅姑娘那里坐半日，有时候到石姑娘那里坐半日。有时候李兰芳和玉娇来了，芹官便邀请梅姑娘和石宝瓒石宝缀等人过来，一行人或下棋，或谈天，消磨冬日的一个整天。石太太虽是客人，可也少不了做个东道请园子里这些小主人。偶尔有一日芹官吃了酒，魏嫲嫲便担心地什么似得。可转念一想有石太太在前面顶着，心里就安定下来，免不了也多偷吃几杯酒！

    十月的一天。风卷着雪花四处飞扬。芹官因连日在外游逛不免偶感风寒，便缩在房子里不出来，柳蕙兰嘱咐外间的婆子把炉火烧得旺旺的，暖阁儿里顿时像春天一样温暖。因并不是什么大病，马夫人便嘱咐芹官吃那疏散的药，平时以静饿静养为主。芹官总算老实起来，便歪在床沿上看书。一时梅姑娘和李兰芳玉娇等人都来了，问了芹官寒温，便围坐在炉火旁做起了针线活。抬眼朝外望去，就见那雪愈发下得大了，窗沿上已经蒙了厚厚一层白。芹官正要下床去看梅姑娘和李兰芳做针线活，就听房门“吱嘎”一声推开，两个身披斗篷的人走进来。

    芹官顿时高兴起来，说道：“好，好，今儿个人来得齐整，宝瓒姐姐，宝缀姐姐，你们快坐！”丫鬟帮石家二姐妹把斗篷摘下来，梅姑娘和李兰芳也站起来道：“两位宝姐姐来了，快坐！”石宝瓒看梅姑娘一眼，又看李兰芳一眼，说道：“我原说两位妹妹肯定过来，谁想真让我猜着了！”“姐姐从哪里来？”梅姑娘问道。“从老太太那里来！”石宝瓒在床沿上坐了，看着芹官道：“芹兄弟好了吗？”芹官大大咧咧地道：“不过是偶感风寒，没什么大碍，麻烦你们又过来跑一趟！”宝瓒拍拍芹官的胳膊道：“如今这天气越来越寒冷了，外面大街上的行人也很少了，我听说在北方，每年冬天雪下得比咱们这里还大，他们一个冬天都不出门的，就缩在家里，称之为‘猫冬儿’！”“‘猫冬儿’？这有趣！”石宝瓒笑起来：“所以说，咱们也该学学北方人，也‘猫冬儿’才是！”“对，从今天起我就不出去了，专门在这房子里猫冬儿！”李兰芳“呵呵”地笑起来：“二哥哥又说傻话了，要是窝在这房子里不出去，怎么去给老太太、太太们请安？难不成要长辈来给你请安不成？”石宝瓒笑起来，说道：“并不是说不出去，只是平时多注意些就是了。比如这天冷了，咱们就尽量少出去，就算要出去也穿暖一些衣服。天晚了该歇息的时候就该歇息，天明了该起来的时候就起来，什么节令时辰做个什么事，顺其自然，也就百病不侵了！”

    芹官看着石宝瓒白白的脸道：“我懂了，怪不得姐姐长得这么白，像从水里拔出来的藕一样，原来是懂自然的道理。”

    石宝瓒“噗嗤”一笑道：“你可真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