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蕙兰终于把渔具收拾进篮子，说道：“绣蓉，你先送回家去，我到老太太房里去。对了，听老太太说，过些日子咱们大太太的姊妹还要来哩，大太太已经接到家信了，到时候家里可热闹了！”

    绣蓉忽然笑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大太太又不多赏我二两银子！”

    “你这个丫头，原来是属滚刀肉的，油盐不进！”

    柳蕙兰无奈地摇摇头，回转身进了月亮门。

    ………………

    陆伯赫领着代桃三姐妹在江南转悠了十几日，可思想来思想去总觉得不是个了局。尤为主要的是他年纪大了，连续半年的奔波实在让他吃不消，心想要是再如此，这把老骨头真要扔在外面了。不过，他在临出昌邑县时就想好了，此次到南边来只有两个投奔之地，一个是杭州的孙文成，一个是江宁的曹家。孙家与曹家也有亲戚，曹寅的母亲孙夫人与李煦的母亲文夫人都曾是康熙老皇帝的保姆，这孙文成家就是曹寅母亲的娘家人！可这些年来陆伯赫与孙家并没有什么亲密联系，倘若去走亲戚是可以的，但倘若要把人托付在那里，就显得有些过分了！

    他不是没有直接想到曹家，可作为一个见过人情世故的老人是有顾虑的。如今李家已经倒台，多年前曹家与李家好的简直就像一家人一样。作为李煦的妹夫，曹寅与李煦奉圣祖皇帝旨意，两人轮流管理江南盐务达十年之久。曹寅正是在盐务上亏空了银子才得了疟疾死去，也正是从这时候开始，李煦才开始全面接管了曹家的事务，不但奉圣祖皇帝的旨意遴选曹頫入嗣为曹寅之子继承了江宁织造之职，还把曹寅的亏空用盐务余银填补起来，毫不客气地说，倘若没有李煦在后面打理支应，曹家未必能有今日！只是如今时局不同了，李煦被抄曹家少不得也是胆战心惊，倘若再不知趣儿，把人三番五次地送进曹家去，岂不是有些让人觉得不可理喻了？

    但陆伯赫在再三思量后，还是觉得应该厚着老脸去走一趟。李夫人是个年老有德行的人，断不会做出什么令人不齿之事！再说如今李兰芳和杏奴玉娇等人都在这里，代桃三姐妹过来就权当是送来了服侍丫鬟。至于以后是否会连累曹家，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然而陆伯赫的预想没错，一见了曹家的主事奶奶，桂凤就照顾周旋地不得了，显然是把他当做至交的亲戚来款待。

    此时坐在大花厅里，陆伯赫这颗心总算放下来了。

    “老亲家，您今年高寿啊？”

    “老朽虚活八十五了！”

    李夫人不由更为惊讶，看着马夫人等人道：“你们都听听，老亲家都八十五了，比我可整整年长十好几岁哩！老亲家，您可受苦了……”

    陆伯赫脸色红润，说道：“老朽本来是吃苦受累的人，这也不算什么。只是如今家门不幸，我这几个外甥闺女多托付在门下，实在是有些……”陆伯赫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李夫人也叹息道：“老亲家，这是谁也想不到的事。可既然已经出了，咱们还是向前看为好，再者说，谁让咱们是亲戚？这是应该的！”

    “真是多谢老太太了！”

    “老亲家，你来一趟不容易，可要好好在这里多住几日，这江南的山水也是好的，赶明儿空闲了，就叫我的孙子们领你出去逛逛！”

    陆伯赫欠身道：“老太太的好意我心领了。年纪大了，几次三番来打搅，实在是让我等不好意思。此次前来，托付了这几个丫头，我就该回去了！”

    李夫人不由看看身边的代桃三姐妹，夸赞道：“瞧着三个丫头，一个比一个长得俊。老亲家您就放心，丫头们放在我这里，就跟我的孙女儿是一样的！”她看兰芳和杏奴一眼，又道，“如今你们主子也在这里，以后就跟着你们主子过吧！要是缺什么东西，只管跟这个凤丫头要！”

    代桃三姐妹忙下来给李夫人磕头道：“多谢老夫人——”

    李夫人“呵呵”笑道，又朝陆伯赫道：“老亲家，您看这样安排如何？”

    陆伯赫红光满面，说道：“老太太这样安排是极妥当的，多谢老太太了……”

    “桂凤，老亲家的住处安排好了吗？”

    桂凤起身道：“回老太太的话，已经安排妥当了。也叫了几个婆子过去服侍，陆爷爷年纪大了，我想日夜缺不了人，让婆子们夜里都警醒些，倘若爷爷有什么需要的，就只管给我的家人说！”

    陆伯赫又欠身道：“是了，多谢二奶奶……”

    梅姑娘和熊采纨都笑起来。

    ………………

    陆伯赫在曹家休息两天就回去了，李夫人不好挽留，便派了一辆马车送陆伯赫回京。他终究是经历世事的人，心想回去后少不得要被内务府的人盘问，但他早就盘算好了，倘若有人来问他就说：“我年纪已大，那三个丫头片子又服侍地不好，留着她们作甚？因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位岭南客商，于是就把她们给卖了，瞧，这是银子，你们要的话就拿去！”陆伯赫心想允禄肯定会气得直跳脚，可事已至此也毫无办法，要么拿银子，要么去捉拿“岭南客商”！想到这里陆伯赫忽然“呵呵”笑起来。但他想不到的是，一张捉拿“洛瞎子”的大网正在江南快速展开！

    然而，桂凤很疑惑。这天曹霖回来，三下五除二吃完饭就要出去，桂凤忙叫住他道：“这已经有三天摸不着你的人影了，怎么刚回来一会儿又要走？”曹霖站住，忽然朝桂凤淫邪地一笑道：“怎么了，才三天你就想我了？”桂凤顿时拉下脸来道：“去你娘的，想什么呢？我是有事问你！”曹霖缓和了神色，便坐下来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我还有大事去老爷那里商议！”

    桂凤沉下心来道：“如今这李鼎的事，到底怎么样了？”曹霖冷哼一声道：“还能怎么样，在京城审完了又押到江宁来审，总督审完了宫里的钦差大臣又来审，这一遍遍质审，我看把李鼎算治服气了！”“到底因为什么？”曹霖“哼”一声道：“自然还是衙门亏空的事。你知道，那几年舅老爷接连生了几场病，所以苏州衙门的事就多托付给李鼎去办，后来查抄家产，查审出亏空的官银多是李鼎所办，如今不审他又审谁？”“可到底审出什么来没有？”曹霖无奈地一笑道：“究竟审出来了什么，我也不清楚！不过李家的财产，我想该榨出来的都榨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