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再起波折(12)
作者:
郗德文 更新:2021-05-04 10:56 字数:2735
李鼎低头不语。
查弼纳翻过一页案卷:“李鼎,最近塞楞额大人给我说,织造衙门里进京折价之人,有很多人都是冒名顶替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鼎抬起头道:“大人,进京之人已经查验过好几遍,此事乃巴都善大人亲自过问,所有人等勘验无误后方才进京,怎么会有人顶替,万望大人明察!”
查弼纳看巴都善一眼,见巴都善面无表情,便狠狠拍了一下惊堂木道:“狗奴才,说起谎话比喝凉水还痛快,想是不用刑,你不招,来人,大刑伺候!”说着就把令签扔下。两边的番兵顿时“威——武——”起来,李鼎一下跌坐在地上道:“大人明察啊!”“招还是不招?”“大人,绝对没有此事!”“给我狠狠地夹起来!”查弼纳恨得牙根儿痒痒,他恨的不是自己受了皇上训斥,也恨的不是总督府有人告密,他恨得是李鼎如此不争气!倘若不是李鼎,也许李煦还走不到这一步!
番兵狠狠拉起拶子,李鼎昏死过去。
“噗”地一声,李鼎被水泼醒。
查弼纳冷冷地道:“还需要用刑吗?”
李鼎有气无力地道:“回大人的话,我招,我全招——”这两年李鼎往来南北审讯不绝,他实在受够了!
查弼纳看巴都善一眼:“把他的话仔细记下来,到时候要呈送给皇上!”
“卑职明白!”
李鼎气喘吁吁地道:“我家家生子肖兴元,自幼跟随我,已经将我妻子之侍女大儿婚配与伊。当苏州之家人查送京城折价时,肖兴元跟我说,‘前几次检查时,已经将我父母之名填入,又以我家人王三夫妻之名,顶替我夫妻二人,今可送去折价罢了。我仍可以跟随主人,我的妻子也可以跟随女主人去京城’。当时我糊涂,听信了肖兴元的话。他妻子有三个女儿,皆随我妻子奔赴京城,现居住在我岳父家中!我岳父已经亡故,我岳父之父名叫陆伯赫,人送诨名陆瞎子……”
查弼纳冷冷道:“继续……”
李鼎苦笑道:“总督大人,除了这个,再也没有隐瞒顶替之人,日后倘若查出,我甘愿认罪!”
查弼纳笑起来:“想是不用大刑,你不死心?”
李鼎悲惨地一笑道:“大人,就算把小人夹死,我也是如此说。倘若果真能把小人夹死,小人倒称心如愿,罪有所偿了!”
李鼎又昏死过去。
查弼纳摆摆手,番兵拖着李鼎下去了。
“带刁奴肖兴元过堂——”
………………
肖兴元被打了个半死拖回去了。
查弼纳站起来道:“巴都善,你立即缮写文书,行文内务府捉拿肖兴元妻子以及三个女儿!”
“喳——”
“徐祥何在?”
“卑职在!”
查弼纳在大堂里来回踱着步道:“李鼎在其父任所之内,肆意挥霍靡费,以致亏空钱粮。但伊不念皇上宽恕不罪之恩,反而顶替折价之人,干犯法纪……”他长叹一声,“我难脱未曾查出之罪……”
徐祥同情地看着查弼纳。
查弼纳坐下:“现如今我将李鼎交于你,严审其共谋隐瞒之实情。此外,是否又有顶替之事,也令你严审定罪!”
“喳——”
查弼纳看巴都善一眼:“至于其原来检查官员,倘若或有知情,或有受贿舞弊之处,一俟查出,即将其职名一并参奏查议!”
“喳——”
“去吧!”
徐祥和巴都善都出去了,查弼纳端起茶来思谋着。
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回禀皇上。冒名顶替既已千真万确,他自然不可能否认。尤其是李周望和塞楞额来后又把郭苍书的案子翻搅一番,审讯出来的案情都直接禀报了皇上,因此京城的消息他一点也不知晓,也许塞楞额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也说不定。此时他只能顺着皇上的意思说下去,至于后面的审讯自然该怎么办理就怎么办理,他想,只要自己尽心尽力总不至于出了大格!
………………
肖兴元冒名顶替的案子很快就审结。查弼纳立即指示笔帖式巴都善封好文书,以“将军火票”的形式飞递内务府——这将军火票就相当于紧急通行令,表示十万火急的意思——所以火票周围都印有火焰图纹,在各个关卡看一下就可放行。但公文抵达京城时也已是十天以后了。
鼓楼西大街隐没在淡淡的雾霭里。这是黄昏,一队番兵包围了陆伯赫宅院。就听“嘭”的一声,番役踢开大门,丫鬟们顿时尖叫起来。巴米和大儿正在厨房里安排晚饭,这时候走出来,见院子里已经站满了兵。很快众兵闪开,内务府总管允禄走进来。巴米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忙朝允禄跪下道:“奴婢见过大人——”允禄见巴米端庄有礼,便点点头道:“你是何人?”“回大人的话,奴婢是这家主人的孙女儿!”“想来你就是巴米了?”“正是!”“陆瞎子在什么地方?”巴米站起来,理了理鬓角道:“回大人的话,我祖父不在此处?”“去哪里了?”巴米笑起来:“我祖父半个月前就已离开京城,去亲戚家了!”允禄顿时火冒三丈,道:“岂有此理,陆瞎子乃是八十多岁之老人,况且从来没有出过京城,为何此时离开,显然有隐瞒情弊!”
巴米笑道:“总管大人,我祖父的姐姐亡故,所以出京奔丧去了!”允禄朝周围看看,忽然问道:“谁是肖兴元的妻子?”大儿忙出来道:“回大人的话,奴婢就是!”允禄愣愣打量了一下大儿,忽然走过来,抬起大儿的下巴,大儿就觉心慌意乱。允禄一笑:“好一对小夫妻,阴谋诡计还真不少,来人,把大儿给我抓起来!”巴米顿时失色道:“总管大人,这究竟是为何啊?”允禄“哼”一声:“为何?巴米,你们办的好事露馅了!如今塞楞额大人已经查出,进京折价之人有很多都是冒名顶替的,这大儿就是其中之一,押下去!”大儿戴上了枷锁,不由朝巴米道:“主人救我!”“你那三个女儿呢?”大儿可怜巴巴地道:“大人,此事跟她们没有关系!”“岂有此理,女儿是你生的,岂能无干?快快把女儿交出来,押送内务府折价!”
番兵在宅院里外查验了一番,除了李兰芳和杏奴外,并没有发现代桃三姐妹。“说,那三个女孩子去哪里了?”大儿披头散发,此时已被允禄夹审了三遍,疼得晕过去一次,但还是坚口说不知道。“再用大刑!”番兵刚要过来,就见巴米一下跪在允禄脚下,哀求道:“大人,此事跟她们没有关系,这都是我的主意。当初我进京时,害怕身边没有服侍之人,这大儿乃是我从小的侍女,所以我就想了这个法子留下她们使用,大人,有什么罪过你就罚我吧!”允禄气得直跳脚:“那你快说,三个女孩子去哪里了?”巴米低着头道:“不瞒大人说,那三个孩子……都服侍我祖父去走亲戚了!”“亲戚在哪儿?”巴米泪眼婆娑地道:“在南省都昌县!”
允禄一脚踢翻了大儿道:“巴米的话未必可信,说不定就隐藏这宅院某处,再给我细细搜查,掘地三尺,也要把三个女孩子找出来!”“喳——”番兵在院落里到处跑动。家里搅得天翻地覆。大儿不由抱怨道:“主子,这下好,恐怕我那三个孩子没有好结果了!”巴米给大儿擦着泪道:“你真糊涂,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再隐瞒还有何用?倘若不给他们指一条路,肖兴元在江南少不得也要受苦!”大儿哭着点头。巴米爬起来,朝菩萨上了香,双手合十道:“爷爷,您今年已经八十五岁了,如此高龄,本来应该安享晚年,谁想子孙不肖,又让您出外奔波……”她哭起来,“爷爷,您走过的路比我们过的桥都多,但愿您携带三个孩子安安稳稳的,我在菩萨面前上香,保佑您老人家长命百岁!”她和大儿跪下来,重重朝菩萨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