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燦叹息一声道：“老七说得没错儿，如今家道都艰难了。此次过来就是给大哥说一声，以后恐怕我兄弟们不能常往来了，最近我向内务府讨要了一个差事，要到南边走走去，也好，离了这边，省得天天被衙门里的人啰唣。”

    李煦抬起头来：“去哪里？”

    “具体什么州县还不清楚，内务府的那几个老贼也很难缠，要是不多少给他们一点礼，恐怕也未必上心给你办……”

    李煦点头。

    李燦站起来道：“时辰不早了，就这么吧，大哥以后多保重，我走了。”

    李炘的二儿子李以墉正给詹姨太喂一片桔子，这时候道：“四叔七叔，二爷爷吩咐了，说婶子有病的话就尽快找个大夫瞧瞧……”

    李炜忽然笑起来，道：“你这个孩子，可真逗。你没听见你大叔说嘛，你詹婶子是有今天没明天了，再者说你叔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盐还多，人家不会请郎中啊？”

    李燦拍着马鞭道：“以墉，你大了，能自己决断事情了，那就留下给你婶子请郎中吧，你婶子要是好了，说不定什么地方还藏着财产，分给你呢！”说完忽然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见韩梦魁坐在一边，忙住了声，大步朝外走去。

    李煦气得浑身打哆嗦，炉子里的火焰掉出来，韩梦魁忙把柴火拾进去。

    ………………

    李燦和李炜回去了。但李煦知道，恐怕以后他兄弟再也不会来了。李煦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非但如此，倘若往来多了还有可能遭受牵连。当年大夫人王氏还在世的时候，也多次朝李煦讨要过东西，李煦实在难以应付才回绝了王氏，这毫无疑问就给李炘和李燦等人留下过节了。如今他父亲李士桢早就去世，现任族长是自己的二叔李国屏，虽说一个“李”字掰不开，可李国屏总归是李西泉那一支的人，何况这边兄弟们的关系错综复杂，李国屏也只有和稀泥罢了，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不过如今经这一吓，估计李国屏也得好好掂量掂量了！李煦忽然冷笑一声，心想这真是自作自受，六十几年来他自认为活明白了，可到如今才明白自己糊涂地紧！

    韩梦魁的到来让这座破宅烂院变得热闹了。平常两位姨太太回来便进了东厢房，家里冷清地如冰窖一般。这天恰好李绮和女婿黄阿琳过来，巴米领着三个小孩过来。正房里顿时变得拥挤起来。韩梦魁平时喜欢做菜，此时李绮和黄阿琳带来了各种菜蔬，韩梦魁便在水盆里采摘干净，又把铁锅刷干净了开始炒菜。炉火燃烧，一阵阵热气蒸腾起来。李煦眼巴巴地看着菜锅不时咽一下口水。两年多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想当年在苏州的时候他家可是有厨房的，车木保两口儿专门给他做饭，手艺真是不赖！可如今那炒菜厨子车木保也不知道卖到何处去了？

    李鼐吃了几口饭就扶着妻子吴氏回到西厢房去了。周姨太叹气道：“郎中怎么说？”范姨太懊恼地道：“郎中说这个病不容易看，目下最要紧的是静养，千万不能再受什么刺激了……”周姨太再次叹气道：“天杀的，这都怪前年那件事！可这孩子也糊涂，既然已经这样了又是何必？”范姨太道：“你说得是，可这事要是摊在咱们身上，说不定还不如这孩子哩！”“可不是怎么的？谁也替不了谁心里的疼！”韩梦魁把一碗竹笋炒肉放到桌上道：“二表嫂怎么了？”李煦指指脑袋道：“这里有毛病了。别的病还好，就是这个病很缠手！”韩梦魁默默点头。

    李煦格外高兴。女婿黄阿琳抱来一坛绍兴老酒，李绮又从广东料理那里买来了叉烧包，韩梦魁炒了满满一桌山东家乡菜。一碗碗老酒喝下去，李煦脸上就变得红润起来，难得的安然让李煦“呵呵”笑个不停，这是革职抄家两年来他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那些年李煦与女儿女婿书信往来不绝，女儿自然难免诉说家道艰难，朝他索要东西，李煦看在自己女儿的份上也都满足了。可自从“出事”以来女婿便和他断了音讯。李煦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倘若连自己的女儿也连累了那就不好了。幸喜如今那一切都过去了，女儿和女婿又过来问候他。此刻，李绮正在给詹姨太擦身。李煦打着饱嗝，醉眼朦胧地看着女儿的动作，心想到底是亲生女儿，打断骨头连着筋，如今虽说不再大富大贵，可做一户平常小民也让人知足了！忽然“哇”地一声，李煦把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范姨太恼怒地道：“真是越老越没出息了，告诉你别吃那么多，你不听，好像饿死鬼似得，这下好，当着孩子们的面，你可真行……”李煦还是“呵呵”笑着，道：“高兴，今天真高兴……”巴米忙起身拿过扫著来打扫，周姨太扶着李煦到里间歇息去了。

    一时打扫完毕。女婿黄阿琳便坐着与韩梦魁喝茶。黄阿琳脸上也有了酒意，说道：“如今虽说诸事料理完毕，可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你也看到了，一早一晚都有内务府的人过来监视。况且李以鼎一直在南方质审，不知道还有什么没有审问明白之处！听人说我岳父还得安排差事，我想年纪大了这又是何必？”韩梦魁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如今虽说走到这个地步，倘若能安度晚年也就好了！”黄阿琳叹息一声道：“看情况吧，到时候我等再跑跑路，能免了差事自然最好，倘若实在办不到也是无法！”“对！”韩梦魁又问道：“如今我鼎大哥……不知道回来后是怎样安排？”黄阿琳笑道：“看起来还不错，内务府准备把以鼎安排到李荣保家里去做事！”韩梦魁疑惑地道：“李荣保？他家是干什么的？”黄阿琳“呵呵”笑道；“也难怪你不知道，毕竟不经常在京城居住。这李荣保曾官至察哈尔总管，现如今朝廷里总理事务大臣马齐就是李荣保的兄弟！”韩梦魁心想原来是这样，李鼎去了李荣保家也算是榜上了一棵高枝儿，沉思了片刻后道：“不知道表哥在那里究竟当什么差事？”黄阿琳苦笑道：“韩兄弟，如今我岳父家这个情况，你想以鼎还会去当什么好差事么？不过以后究竟怎样，当然还得看自己的造化了！”韩梦魁点点头，心想李以鼎去当差就是为了赎罪，这个是再明白不过了！